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第八号当铺]重生之薄契迷踪 作者:清舟向晚 文案 第八号当铺一个小配角Peter重生后的故事。 Peter重生了,然后发现他成了第八号当铺的老板。 黑影口中的契约又是怎么回事? 他无心成为当铺的老板,可是一纸契约却让他不得不留在当铺。 出去逛街都能捡到一个儿子,苏迟念表示压力很大。 小公告: 1、本文不V,请亲们放心跳坑。^_^ 2、可能会苏,尽量注意,雷者慎入。 3、各种神魔乱入,雷者慎点。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迟念(Peter),符清愁 ┃ 配角:苏锦娘,楚穆,温之卿,苏青鸾,苏梓洛等 ┃ 其它:清舟向晚,八号当铺,重生,穿越,he   ☆、苏迟念(1)   苏迟念:回忆若能佐酒,想你便是一场宿醉。   ~~~~~~   “歌坛天后孙卓重新诠释《惜别》,再造歌唱事业高峰。也为此带动翻唱老歌的风潮……”   周日的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在无数喧嚣声中,音像店立体声效的音响还是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清晰明朗的女声透过音响传了出来,报道着关于歌坛天后孙卓的最新消息。   年度最佳金曲奖的颁奖典礼现场,一袭黑色长裙的孙卓正在众人不断摇晃的荧光棒和满目的“孙卓我爱你”中缓缓歌唱。她长相甜美动人,一袭黑色长裙,把她的身材衬得愈发的修长窈窕玲珑有致。声音轻柔,声线清越。抒情的音乐缓缓流淌,顺着她的声音流进所有人的心里,引起人们不由自主的战栗与感动。   你就这样,离我而远去   留下一份淡淡的离愁   为何不回头再看看我   我想再紧紧握你的手   向你诉说,你可不要走   愿你再能那样爱我   问你到底这是谁的错   相爱何必又要分手   无奈何,轻轻一声   但愿,你可不要忘了我   自从她的经纪人李平用十年的寿命换取了源源不绝的灵感和作词作曲的天分之后,每天脑海中的灵感就跟大海的波浪似的源源不绝的翻滚而来,疯魔了一般只知道不停的写歌写歌。李平其实并没有这么多的才华,所以这些源源不绝的灵感朝他翻滚袭来之时,他并没有招架多久,就因此而疯掉了。   陈精后来去精神病院看过他,只见他早已不见了往日的那种意气风发,整天只知道抱着一把吉他和一支笔一张纸,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只知道写他的歌。她心底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善良,但在看到李平的那一刻还是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悲悯袭上心头。   又是一个因为爱情而得不到好下场的人。   那么自己呢?会不会有一天也和他一样,最终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她想起五年前因为孙卓和韩诺的那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吵架的争论。   韩诺面色凝重:“孙卓受到的伤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我差点失去她了。”   她冷笑一声,“失去她?我告诉你,你觉得你能拥有她多久呢?你别忘了,你可以活千年万年,像她这样的客人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个,你都能照顾得到吗?”顿了顿,她又嗤笑道:“失去,多感人的字眼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愤怒这么失态的样子,韩诺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和她对视,试图要说些什么:“阿精,其实孙卓她……”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很耐心的听下去,可是韩诺和孙卓一次又一次挑战着她的极限,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不抱希望了。她可以说得上是讨厌孙卓了,根本就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   “你不用再说了,”她打断他:“我不想听到她的任何事情,还有事吗?”   韩诺看了她一眼,最后沉默着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再也忍不住,狠狠的抓起手上的东西就朝梳妆镜砸去。镜子发出“刺啦”一声脆响,玻璃渣滓顺着镜面跌落下来。透过那些没跌落下来的碎片,她看到破碎而狼狈不堪的自己。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要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嫉妒?她本是天真坦率的女子,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爱了就是爱了。她深爱着韩诺,从来就没有隐藏过自己的心意。她不信韩诺不知道。以前少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并不敢说出来,毕竟少奶奶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了,这一百多年来,每天陪在韩诺身边的,是她。每天和他一起工作的,也是她。她总以为,他们还会有一辈子,哦,不,应该说是生生世世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以后她有的是机会让他爱上她。   哪知半路杀出个孙卓来。几乎是吸引了韩诺所有的目光,韩诺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几乎是她从没见过的。她要典当她的爱情换取自己事业上的功成名就,韩诺不仅给了她这所有的一切,甚至还因为他而设计陷阱让李平来跳。即使他和她都知道,孙卓的爱情,并不值得这么多。   她自嘲的想,在爱情中,是不是最先动情的那一个,都是注定要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呢?   这场不公平交易的直接受益者就是孙卓。在李平还未完全疯掉之前,就已经为她写好了未来五年内的歌。八号当铺给予的才华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也正是因为这些歌,奠定了孙卓在歌坛独一无二的地位,把孙卓的歌唱事业推向了又一个高/潮。   今晚已经是她第三次拿到“年度最佳金曲奖”的奖杯了。   出道仅仅五年,孙卓就凭借八号当铺给予的力量横扫亚洲,甚至是横扫世界。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让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只能在酒吧驻唱的小女生,变成了今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红遍亚洲甚至可以说是红遍世界的歌坛天后。   十九岁出道,五年时间就红透亚洲的孙卓,几乎成了所有怀有歌唱梦想的年轻女孩子艳羡不已的对象。她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失望中,看着那年轻得有些过分的歌坛天后,露出了艳羡与嫉妒共存的表情。虽然她们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孙卓通过交换爱情换来的。   --   Peter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正准备找一家蛋糕店为孙卓订购蛋糕,冷不丁的透过蛋糕店的橱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先生。”   韩诺转过身来,朝他笑了笑:“Peter,好巧。”   “你怎么在这?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来帮孙卓买蛋糕,庆祝她得奖?”   韩诺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是要……”灵光一闪间,想起了一个好主意。韩诺看着peter:“peter,或许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听完韩诺的话,Peter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回头我帮你准备就是了。”   韩诺点点头,正准备离去,Peter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早就想对他说的话说了出来:“韩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陈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觉得陈小姐是个好女人,她很爱你,值得你用心去好好对待。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她心情不大好,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希望这次你们能够言归于好吧。”   韩诺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Peter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耳边传来的是孙卓熟悉而甜美的歌声,不自觉的陷入了恍惚。对韩诺说的那番话,他并没有任何私心,他是喜欢孙卓不错,而且是从小就喜欢,喜欢到了骨子里,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她。可是,孙卓并不喜欢他。这就是爱情的无奈之处吧,你喜欢的人却偏偏不喜欢你,任你付出了再多,她也是不喜欢你的。   作为和阿精感同身受的人,他知道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而阿精也的确是一个好女人,值得韩诺去爱她去对她好。他这样说,不过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别人能在自己的帮助下得到,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PUB闪烁的灯光明明暗暗,Peter刚一把PUB收拾好,韩诺就带着阿精到了。   阿精今晚穿一件玫红的套装长裙,她眉目精致,就算不刻意打扮,也会让人觉得气质出尘,想来今晚因为要和韩诺一起出来,因此用心的打扮了一番,本就精致的眉目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更加风姿出尘。   Peter站在台阶下,做出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动作:“陈小姐,这边请。”   陈精有些疑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PUB,又看了一眼韩诺,奇道:“我们不是要去颁奖典礼的现场吗?”   韩诺失笑,领着她走下台阶,为她拉开椅子。而后在阿精坐下以后坐到了她的对面,面对这满目疑惑的阿精,笑而不语。   Peter看时机差不多了,推着一个闪烁着烟花的小推车走了过来。   在璀璨的烟花的映衬下,一个三层高的精致蛋糕静静的立在推车上。   Peter看着一脸惊异的陈精,笑了笑,无比真诚的道:“陈小姐,生日快乐。”   而此时的陈精面上的表情早已从刚刚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她忍不住站起身来,一双眼波流转的妙目在蛋糕上看了又看,惊得嘴巴都微微的张开:“这个是……”   Peter实在是对这个美丽可爱的陈小姐好感多多,她这番因为突然的惊喜而呈现出来的表情,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怪,反而会给人一个可爱率真的感觉。好像在她看来,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不过就是在这小小的PUB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吃着心爱之人为自己特意定做的蛋糕,看烟花璀璨的闪闪烁烁。   他看了韩诺一眼,忍不住解释道:“这可是韩先生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特地为陈小姐选的,他说这是陈小姐第一次过生日,必须要慎重。陈小姐,韩先生可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啊。”   陈精听完他的话,望向韩诺的双眼已经噙满泪水,她胡乱的擦了擦,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喃喃的问韩诺:“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好漂亮,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我从来都不敢这么想,就算是过了一百年,我也不敢这么想……”   Peter看着她感动的样子也不由得会心一笑,阿精这样的女人当真是可爱得紧,坦率真诚不做作,容易满足容易感动,就算只是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就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其实男人最爱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吧,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很有成就感。   试问,有哪个男人不希望在送出礼物的时候收获心爱之人的感动呢?   韩诺优雅一笑:“阿精,生日快乐。我今天已经把这里包下来了,只有我跟你。”   “真的吗。”   Peter看着又重归于好的两人,会心一笑,也就默默的退开了。现在这感动幸福的时刻是属于他们的,他只要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看着就好。   阿精是个好女人,韩诺又是他的知交好友,他是比谁都要希望他们能够幸福的在一起的。   看来,今晚注定是个圆满的夜晚。   哪知还不等他感慨完,不经意间看过去的时候,刚刚还有说有笑甜甜蜜蜜的两个人,现在就只剩下阿精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一旁的蛋糕还丝毫未动,烟花早已熄灭。阿精的脸色也不复刚刚的甜蜜。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走过去,看着空荡荡的座位,问道:“陈小姐,韩先生他怎么突然走了?”   陈精阴沉着一张脸,见peter问她,也不答话,自嘲的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八号当铺,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所谓主角,就是给所有配角当配角的那个人。   所以,我们的主角,未来的当铺老板,很有可能就沦为了这样的一个角色。   嘤嘤嘤,真是委屈苏公子啦~   大家快来跳坑吧,本文不v,放心跳~   ps:听到有妹纸反应后面和电视剧没什么关系,在这里说明一下,此文除了第一个故事是电视剧中的以外,其他的故事都是原创的。只是借了八号当铺的一个设定而已。若是喜欢看电视剧的妹纸,可以看第一个额。 窝的脑洞【不填完不罢休】——存稿文,开坑顺序按:哪个收藏多先开哪一个↓↓↓   小白欢脱网配文=3=: 一听男神误终身[网配] 众美人=3=: 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系统] 诡异向欢脱搞笑文=3=:男神,汪汪汪 薛蟠和冯渊同人3=:[红楼]重生之逢缘 [综]八号当铺在红楼3=:[综]八号当铺在红楼 专栏求美人收藏,点了就会瘦!俗世清欢   窝知道,已经看到这里的绝壁是真爱!   是真爱能不点进去收藏一个咩?   打滚卖萌求收藏求包养啦~      ☆、苏迟念(2)   Peter见陈精并不理他,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默默的走开随她去了。   这世上,是不是越幸福的时光就越容易破碎?   刚刚他们才来的时候,阿精的表情是多么幸福啊。就好像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对于阿精来说,韩诺,就是她的全世界。而对于他来说,他的全世界,又是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他坐在吧台里,看着刚刚还笑得一脸幸福的阿精现在正独自坐在一旁黯然神伤。一口又一口的闷声喝酒,想要喝酒,却在痛彻心扉的现实面前越来越清醒。   她的感受他是知道的,对于阿精来说,她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在乎的,唯有一个韩诺而已。可是韩诺却每每在她以为她已经得到了幸福的时候又当头给她泼下一盆冷水,让她冷得浑身发抖。   是什么人会让韩诺丢下正在过生日的阿精而义无反顾的离去呢?除了孙卓,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难怪阿精会这样生气。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孙卓没有像韩诺那样,先是给一分希望,又会加倍给十分失望。孙卓是知道他喜欢着她的,一直喜欢,喜欢到了骨子里。可是她却从来都装作不知道,从来不曾给过他一丝一毫的希望。既然希望都没有,又何来失望呢?   站在他的角度,虽然他觉得阿精是个好女人,他对她也很有好感,对她充满了同情,可是他也不能去责怪韩诺和孙卓。韩诺是他的好友,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有权利去干涉他的私人感情。孙卓是他喜欢的人,他也就更没有立场去干涉她的个人自由了。就算再怎么同情阿精,那又能怎样。   很快,韩诺就和孙卓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猜想。   其实韩诺在听到孙卓的呼唤之后并不想立刻就过去的,毕竟今天是阿精的第一个生日,他答应了她会好好的陪着她过,看着她高兴的样子,韩诺觉得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那些抑郁的情绪都随着她的笑而烟消云散了。哪知道孙卓一而再再而三的互换他,最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晕倒了,他实在是放心不过,这才丢下阿精独自离开了。   孙卓原本是躺在沙发上的,一看到他来了,便立马起身起来朝着他笑。他看着她没事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宠溺笑容。   孙卓走到他面前,挽起他的胳膊,一双大眼睛满是狡黠的光芒:“我没事,我是故意的。我一直叫你你都不来,所以我就只好装病啰!”   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以后,见他一直都不说话,孙卓终于有些泄气的低下头,面容姣好的脸上挂着委屈:“好啦好啦,对不起嘛。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啊,虽然我不是第一次拿奖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分享。我好想好想和你分享我的快乐,还有我生命中每个重要的时刻。你也说过你会陪我的,不是吗?”   韩诺好脾气的抿嘴笑笑:“好了,人没事就好。”   孙卓嘟起嘴:“还好没事,万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为什么我叫你你都不来?”   韩诺伸出手去,点了点她的鼻尖:“我现在不是来了吗?下一次别再这么吓人了。好好享受你的胜利,我改天再来看你。我走了。”说罢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哎,”孙卓忙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当铺有客人啊?”   韩诺回过头:“不是,今天是阿精的生日,我走了。”   “不行,我不让你走。”一听到阿精这两个字,孙卓的面色就立刻沉了下来,她自然知道阿精不喜欢她,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根本不在乎阿精的想法。只要韩诺喜欢她就足够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个男人的喜欢更让人觉得心满意足的呢?阿精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东西,她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就得到了,这还能说明什么呢?   她拉住韩诺的衣袖不松手,撒娇道:“你要帮我办庆功宴,今天是我的日子,你陪我好不好?”   韩诺:“待会儿你不是还有很多活动吗?”   “我不要去了,我要你陪我!”孙卓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哪知刚刚说到一两句话,声音中就带上了哽咽,泫然欲泣:“你跟阿精每天都在一起,每天都可以过生日,只有我是一个人,我感觉好孤单。”   韩诺对着这样的孙卓实在是没办法,只得摸摸她的脸颊,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孤单。别难过了。”   孙卓立刻破涕为笑:“那你答应陪我了?”   --   等孙卓吩咐好工作人员,韩诺便带着她回到了Peter的PUB。   “surprise!”孙卓亲热的挽着韩诺的手,给了迎面而来的Peter一个大大的拥抱。   Peter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恭喜你得奖了。”   “哎,韩诺要帮我办庆功宴,你帮我准备一下好不好?”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韩诺已经放开孙卓的手,朝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闷声喝酒的阿精走了过去。   孙卓不满的撅起嘴,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被Peter拉开了。   Peter拉她到吧台,悄声问道:“喝点什么?我还以为你今晚会和你的工作伙伴们一起去庆功宴,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而且,怎么和韩先生在一起?”   “还是和以前一样,八号当铺。”孙卓坐下来,转过头去看了韩诺和阿精一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奇怪的问道:“哎对了,我看你外面挂着牌子,还以为你今晚不营业了呢。”   Peter把调好的八号当铺给她,朝阿精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今天是陈小姐生日,韩先生特意把我这里全包了,给她过生日的。”   孙卓听了,蹙了蹙秀气的眉,好像听到了让她十分不高兴的消息一般。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快到让Peter几乎没有看清,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在Peter疑惑不已的时候,她又展开了笑颜:“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Peter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奇怪韩先生怎么和你在一起了嘛!”   孙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我想让他来他就来啦,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要去那边看看他们。”   “哎,你等等……”Peter无奈的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走远,想要说出口的话语却像是哽在了喉咙里。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啊。他算是看出孙卓对阿精的敌意了。他从小就和她一起在育幼院长大,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了解,孙卓的企图心是他见过所有人中最重的。如果她想要什么东西,那边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去争取,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现在她既然不喜欢阿精,又很喜欢韩诺,也知道阿精深爱着韩诺。她简直就无需通过深思熟虑,便知道什么地方是阿精的死穴和软肋。当然,她也看出了韩诺对阿精不同寻常的感情,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韩诺不也一样喜欢她吗?只要抓紧了韩诺,那便是一石二鸟了。   Peter叹了一口气,坦率天真的阿精遇上企图心如此强大的孙卓,胜负立显。现在她所能仰仗的,也就是韩诺的爱了吧。   孙卓走上前去,自然而然的挽住了韩诺的胳膊,不顾正在说话的两人脸色是如何的难看,一副亲热至极的样子:“阿精,听说今天是你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哦。”说罢又含笑嗔怪韩诺:“看你,都没有早一点告诉我,害得我都没时间准备礼物。”   韩诺对着她笑了笑,面朝着面色不虞的阿精,说:“阿精什么都不缺。”   “嗯,那倒是。我有叫小丽他们带一点吃的过来,我想现在叫外卖不晓得还来不来得及。哎呀不管啦,反正今天所有的花费,都算你的哦!”孙卓点点头,不经意间看到远方小推车上的三层蛋糕,惊喜道:“哇!好大的蛋糕,看起来好好吃哦。我肚子好饿。韩诺,我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你切一块给我吃好不好?”   韩诺点了点头,“好。”   Peter在远处看着阿精一副快要气疯了的表情,实在是很不忍,忙走上前去,朝孙卓笑道:“你看你,作为今天庆功宴的主角,怎么还躲在这里呢?还不赶快去招呼大家?”   孙卓刚刚才接过韩诺递过来的蛋糕,闻言忙丢下手中的蛋糕,一边跑一边对韩诺道:“你先在这里陪阿精吧,我先去那边招呼一下!”   Peter见这简直要凝固起来的气氛终于有了一丝好转,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热茶递到韩诺的手上,低声道:“我看刚刚陈小姐喝了许多酒,你那这个给她醒醒酒,免得待会儿难受,我先去忙我的去了。”   庆功宴在一片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拉开了序幕。   孙卓站上平日里PUB驻唱歌手所在的位置,朝着大家鞠了一躬,“各位,今天是我第三次得奖,虽然这是我自己的荣耀,可是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的帮忙和支持,怎么会有今天的孙卓呢?所以,今天晚上这个小小的聚会,不是庆功宴,是我由衷的想要感谢大家。首先呢,我想请一位特别的朋友,陪我演唱一首老歌,这是一首改变我一生命运的歌曲哦!韩诺,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打算直接让主角穿越的,可是实在是对孙卓这个人。。。。!!!   所以,就把这个故事当做了第一个。   这部电视剧虽然我没看完,可是,最讨厌的人就是孙卓,没有之一。   ☆、苏迟念(3)   Peter原本正忙着帮孙卓招呼客人,乍一听孙卓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孙卓一眼,而后转过头的时候不经意和阿精的眼神来了个对视。   阿精面色沉静,别人压根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甚至还有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男生跑过去和她搭讪,她也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微微笑着。可是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和阿精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也知道现在她的心情处于低谷中。看得出来,她极其压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在忍耐。其实Peter一直认为,像阿精这样坦率的人,应该是不懂得,或者说是不擅长压抑自己内心的愤怒的。可是阿精竟然一直都压抑住了,这不禁让他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也许只有爱到深处,才会这样委屈自己吧。就算是内心深处的愤怒与嫉妒像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甚至要把人都烧成灰烬,可是表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就像是即将要喷薄而出的火山,看似平静,内里却已经沸腾。   只有爱到深处,才会这样,就算是内里已经被嫉妒之火深深灼伤,就算内心的悲痛像是涨潮的海水汹涌而来,顷刻间就把人的灵魂冲破得四分五裂,可是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他面前不至于乱了方寸失了颜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维持自己那少得可怜已经破碎不堪跌落在尘埃里的自尊心。   这一方安静阴沉如山雨欲来风满楼,那一方却是高朋满座君客尽欢。   估计除了Peter,已经没有人记得,这间PUB,今晚原本只属于阿精一人。   这些年来,孙卓在歌坛大红大紫,年纪轻轻就成为天后级的人物。但奇怪的是,她一直都没交男朋友,甚至连绯闻都没有传过,因此她的感情问题就格外引人注目。现在她竟然在庆功宴上说想请一个很特别的朋友陪她演唱改变她命运的一首歌,这句话的信息量巨大,足以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和猜测。   当下,已有好事者在下面起哄了。   孙卓见韩诺没有回答,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又笑着问了一声:“韩诺,你愿意陪我一起唱这首歌吗?”   韩诺看了阿精一眼,底下的人早已一边拍手一边叫着“愿意”了。   韩诺拗不过,只好站起身来准备朝孙卓走去。   阿精此刻也是坐不住了,几乎是跟随着韩诺一起站了起来,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敢上去我马上就离开!”   韩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被威胁。”   阿精紧紧相逼:“我不喜欢被欺骗!”   Peter见状不好,忙走过去打圆场:“陈小姐,你刚刚喝了那么多酒……”   哪知陈精并不理他,只死死的盯着韩诺。他也就没把话继续说下去。   “韩诺?”孙卓站在台上,听不见这边说话,只看见韩诺、阿精和Peter不知怎么的都站了起来。因此疑惑的又问了一声。   韩诺最后再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朝孙卓走去。   Peter站在她身边,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在看到台上那两人的时候沉默了下来。要他怎么安慰她呢?孙卓亲热的挽着韩诺的胳膊,一边轻声呢喃般的唱着歌,一边把头轻轻的放在韩诺的肩膀上,显得又亲热又亲密。   看到他们这幅样子,Peter只想到一个词:耳鬓厮磨。   是啊,这是个多么恩爱甜蜜的词。比之举案齐眉,它多了一丝平等亲密。比之琴瑟和鸣,它又多了一分随意安然。耳鬓厮磨,当真是祖先造的词当中最适合形容恩爱的词了。只有恩爱至极、亲密至极的两个人才能用到的。   陈精看也不看他们,抬起脚来就准备走。这里她简直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怕如果她在这里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Peter见她要走,忍不住急忙叫道:“陈小姐……”   陈精转过身来,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悲伤,Peter简直要怀疑她已经快撑不住了。只见她惨然一笑:“你叫我做什么?难道还想叫我留下来么。我留下来做什么,见证他们是多么相爱多么亲密吗?不必了,我还没贱到这个地步!”   Peter苦笑,摇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挽留你,只是我看你有些喝醉了。我送你出去吧!”   --   不同于PUB里面的喧嚣热闹,外面的大街上除了晚归的路人便是不时停停走走的计程车。远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灯光明亮,吧台的收银员是个看起来很小的小女生,头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啄,看起来累极了的样子。现在已经接近凌晨,就算是最晚的公交车,也早已收班了。这个城市的夜晚不同于白天的繁华,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明明灭灭的闪烁,让这个城市的夜晚显得魅惑而美丽。夜深了,夏日的炎热早已散去,不时有清新的凉风吹来,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Peter扔下东西紧跟着阿精的脚步走出来的时候,阿精早已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很远。他加快脚步跑过去,正好扶住差点绊了一跤的阿精。   “小心点!”   阿精站稳了脚跟,轻轻的甩开他的手,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走到一处花坛边,她像是累极,也像是心灰意冷,停下脚步不走了。   顾不得花坛边的台阶上是多么的脏乱,她坐了下来,把脸埋进手臂里。一个人静静的沉默着。   Peter看着她渐渐抖动起来的双肩,叹了一口气,跟着她一起坐在了花坛边上。   他所认识的阿精,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的坦率女子,她行事坦率洒脱,即使是深处黑暗的第八号当铺,也依旧没有磨灭掉她的天性。她的灵魂偏向率真,很难让人不对她产生好感。Peter认识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情绪失控的样子。   不过只一会儿的时间,阿精平静的抬起头来,只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还有些红肿,没有擦干净的残泪也凝在眼角。她不好意思的朝Peter笑了笑:“真是丢脸,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好了,我现在没事了,你继续忙你的去吧!”   Peter找不到别的话来安慰她,只好说:“你也别太在意了,孙卓她就是这样,她其实没有恶意的。你别怪她……”   阿精听着他的话,自嘲的笑笑:“我没有怪她,我哪有什么立场去怪她?我只怪我自己,我怪我自己太傻。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也怪寂寞。”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   Peter不明所以:“你说了寂寞啊。”   “寂寞?”她停顿半晌,满目苍凉,“其实现在想一想,也不算什么了。比起一个人,对你忽冷忽热,阴晴不定,自己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种失落感,寂寞真的不算什么。”   她又说:“Peter,谢谢你陪着我,让我这辈子第一个生日才不至于这么悲凉。过生日,过什么生日?以后都不想再过了,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好了,我要走了,多谢你陪我。”   --   回到PUB的时候一大群人已经闹得差不多了,孙卓喝了酒,微醺着跑过来问他:“Peter,你刚刚去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Peter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给她端了一杯水,皱眉道:“你到底喝了多少?快喝点水吧!”   孙卓端起桌上的那杯水,喝了几口,而后放下杯子问他:“你到底去哪了?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我得了奖你还不开心吗……”   Peter觉得他憋在心中一晚上的话再也憋不住了。就算他喜欢孙卓,可是他也无法认同她的做法。仅仅是凭借个人的任性,就要去夺走别人的一切,这样的孙卓,太陌生,也太可怕。   “你难道没看出来阿精心情不好吗?我看她喝了很多酒,所以就去送送她。”   孙卓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笑眯眯的回道:“她生气关我什么事?韩诺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她就要时时刻刻的霸占着他?再说,韩诺是自己要来给我办庆功宴的,我又没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那样做?”   “我怎么了?”孙卓睁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满脸无辜的问。   “孙卓,不要装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刚刚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今天是阿精的生日,却还是要缠着韩诺给你办庆功宴,这还不算,今晚这里明明是只为阿精一个人开放的,你带着一大堆人来热闹也就罢了,你明知道阿精不高兴了,你却还故意在她面前和韩诺亲亲我我。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为什么啊,”孙卓蹙起眉,故作天真的道:“因为我不喜欢她呀。我不喜欢她缠着韩诺。”   Peter被她这么任性的话语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很想问,你凭什么不喜欢人家?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讨厌人家?就算韩诺不是她的,难道你就有资格去缠着他了吗?就算这些都撇开不讲,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好多问题就这么堵在他的心里,堵得他心里拥挤不堪。一个个问题就像是你推我搡着要冒出来,可最终还是被挤得压在了一块儿。他本是温文随和的人,学不会咄咄逼人的态度 ,也总是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所以还是没有问出口。   孙卓此时好像是清醒一些了,这才反应过来刚刚Peter竟然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这是在指责她的意思吗?她不可置信的看着Peter,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般:“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向我说教?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我?”   Peter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凭什么?就凭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孙卓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孙卓,你这个样子,真是让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孙卓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是在说什么?说他喜欢她?以前他从来不会冲动的,今天是怎么了?   “韩诺和阿精是相爱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为什么要故意惹得阿精不快?而后让韩诺在你们两个中间左右为难?你这样很有成就感是吧?”   孙卓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Peter又道:“难道你忘了,阿精和韩诺,他们是不老不死的,他们可以活千年甚至与万年,到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孙卓眼神一黯,顿时哑口无言。   而就是因为Peter的这句话,让她突然灵光一闪,韩诺既然可以找阿精当助手,为什么不可以找我?如果我成了韩诺的助手,那么我就可以生生世世和韩诺在一起了。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迟念(4)   这天晚上Peter和孙卓最终不欢而散。   Peter气她为了自己可以罔顾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以前纯真善良的孙卓简直大相径庭。而孙卓气Peter竟然没有和自己站在一边,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来指责她。这可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事。Peter对她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百依百顺的。他比她要大一些,又很懂事,很会照顾人,可以这样说,她就是在他的照顾下长大的。她一直都把他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好朋友大哥哥,可是现在Peter竟然不顾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情谊,为了一个外人来这样指责她,这实在是让她心理落差巨大,又是生气又是失落。   他们长得这么大,一向都是Peter让着她宠着她,这样不欢而散的情况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冷战了几天之后,或许只是Peter单方面的冷战,也许孙卓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一个大明星,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管怎么样,Peter还是决定去找一下她。毕竟那天对她说的话委实有点重了。说到底,还是自己舍不得。   到了孙卓家门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想好措辞,这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却并不是孙卓,而是她的助理小丽。   Peter进了门,轻声问:“小丽,孙卓在家吗?”   小丽手中正拿着茶叶,闻言抬眼朝客厅那边觑了觑,小声道:“在的,不过刚刚有个很漂亮的小姐来了,我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沙发里,还吓了我一跳呢。真是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又没人给她开门……”   Peter闻言一愣,很漂亮的小姐?不知道怎么进来的?除了阿精,不作他想。只是,阿精和孙卓不是向来都不和的吗,那她怎么会突然来孙卓家里?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想着,他低声对小丽说:“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进去找孙卓。”   他刚刚走出玄关,还没到客厅,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阿精背对着他,看不出来脸上有什么表情。孙卓侧身坐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的不耐烦。   “怎么样啊,”阿精坐直了身体,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笑意:“昨晚的庆功宴还愉快吧?”   孙卓双手交叠,轻笑出声:“只要是韩诺的心意,我都愉快。”   阿精的脸色顿时一变,冷冷道:“是韩诺的心意,还是你可以安排的?”   孙卓放下双手,刚刚还笑得愉悦的脸上顿时疑惑起来:“你……”   “不要说谎!”阿精打断她,“我会读心术,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就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还来问我呢?”   阿精放松身体坐了回去:“今天来,我不是来问话的。是要告诉你一个规则!”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孙卓,厉声道:“你不可以再走近第八号当铺!”   孙卓被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噎了一下,但是那也只是一瞬,她随即就问道:“这是韩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有话韩诺会自己来告诉我,我不跟伙计谈事情。”   阿精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她冷冷的走过去,一步步逼近孙卓:“你已经从我们这里,取走太多不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呢,并没有付出等值的代价,已经严重犯规!你当真以为你那不值一文的爱情,能够换得来你今天事业上的功成名就么?别做梦了!不需要韩诺答应我一样可以制裁你!”   正在客厅谈话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玄关处的Peter。而Peter现在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孙卓,孙卓她,竟然去过第八号当铺?还去典当了她的爱情?怪不得她红得这么快,红得这么莫名其妙。以前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因为她个人的天分和后天的努力,外加上极好的运气,却从来没想过真相竟然是这样样子的。   他想走过去质问,想亲自听到孙卓否认,可是脚却好像是生在了地板上一般,沉重得挪不开脚步。   爱情?他苦涩的想,她竟然典当了爱情?   “你在嫉妒。”比起阿精的声色俱厉,孙卓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优雅了,她站起身来,轻蔑的看了阿精一眼,下了这么一个结论。“你嫉妒韩诺喜欢我,要是韩诺知道你来骚扰我的话……”   阿精气急,冷笑道:“你能拥有这一切,你以为只是韩诺的功劳吗?是我!是我不断的帮你在篡改账本内容!而你呢?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贪得无厌,不知好歹!我让你享受太多好日子了,拥有这一切,现在,只能用你的命来交换!”   “你……”在和阿精的这一场争执中一直处于上风地位的孙卓终于在听到阿精的最后一句话之后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她看出了阿精眼里的恨意,知道她根本不是在和她开玩笑,她一定会说到做到!   阿精步步紧逼:“我不要你的利息诶,我只要本金,你的一条命!”   孙卓暗道不好,在阿精伸出手来推她的一瞬间,她失声尖叫起来:“韩诺!”   伴随着她这一身尖叫的,还有Peter惊慌失措的声音:“阿精不要!”   他也在阿精说出那句话之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费劲了心思想要去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阿精不理会他,把孙卓推倒以后,正要上前去的时候被一阵强大的力量给推开了!要不是后面有Peter挡着,她铁定已经摔倒了。   韩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一只手护住了孙卓,一只手用力的把阿精给推开了。   “你没事吧?”他没有理会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只是半抱着孙卓,语调轻柔的问道。   孙卓紧紧的蹙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疼。”   Peter扶着阿精站起来,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其实韩诺的那一下子力量强大到让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她顺着Peter的手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对我动手?”   孙卓扑进韩诺怀里,在无意间看到Peter的眼神的时候闪躲了一下。   Peter看着她闪躲的表情,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他只觉得一股悲伤荒凉层层叠叠朝自己包裹而来,一层又一层的,简直就要把他窒息在这无边无际的悲哀中。孙卓是真的典当了爱情,那么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为什么孙卓从来就没跟他提起过?难道他们真的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吗?是他变了,还是孙卓变了?亦或是,他们都变了?他想不明白。他满心以为,就算孙卓不喜欢他,只要他一直坚持下去,一直对她好,那么终有一天她总会感动的。可是,现在他连这么一点薄弱到一碰就碎的希望都被孙卓给亲手打碎了,孙卓典当了她的爱情,那么就意味着孙卓根本不可能会对他产生相同的感情,他们又怎么还会有未来?   韩诺冷冷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他竟然会产生一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他说:“你不可以伤害孙卓。”   他想,他又怎么会伤害孙卓?他爱她都还来不及!   直到听到阿精愤怒的声音传来的是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韩诺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   “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牵连!”阿精说完,就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阿精!”韩诺急道,正要追出去,孙卓在他怀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韩诺没办法,只得放弃了追出去的打算。   Peter走到孙卓面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孙卓蜷缩在韩诺怀里,对这样的Peter有些不习惯。她摇摇头:“我没事。”   Peter点点头:“那就好,我先回去了。”   Peter其实并没有回去。   他只是不知道继续待在那里他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孙卓。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育幼院的门口。   他抬头看着牌匾上的几个熟悉的大字,顿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院长还是以前的院长,不过已经不再年轻。看到他去了,欣喜不已,拉住他问长问短。对于他和院长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   记得院长以前就跟他说过,他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被院长捡到的。那时都已经夜深了,外面飘着鹅毛大雪。院长原本都要休息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隐隐的哭声。打开门一看,就看见尚在襁褓中被冻得小脸儿通红的他,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一个劲儿的大哭。   院长四处找了,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是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一块成色上好的玉,那上面刻着三个字:苏迟念。那应该是他的名字了。   从此,他就成了育幼院的一员。   虽然从小就没有父母,可他并不像很多没有父母的小孩子一样。他活得平静而安然,从不认为这是上天不公或者是父母太过无情,他从来不会去怨天尤人,只是觉得这一切未尝就不是好的生活。他自认他这一生走来,性格平和,不偏执不贪婪,此生唯一重大的梦想,不过就是去抓住从小就喜欢的那个人,可谁知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就算是想疼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   和院长睡了会儿话也就准备回去了,临走,院长送他出门:“Peter……我还是习惯叫你念念。念念,心情不好就多来我这走走吧,很多事情看开些,啊。”   他不知道院长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只是他心中的苦闷无法向她诉说,只好点了点头,而后就回到了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迟念(5)   自从那天以后,Peter已经很长一段日子不见孙卓了。两人就好像是约定了的一般,谁也没有主动去找过谁。   他不知道孙卓是怎么想的,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吧。就算被他知道了也无所谓。她这么久不来找他,说不定因为工作太忙,根本就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他知道她从小就好胜,做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最好,都想要超越别人。企图心也很强,想要什么东西就会想方设法的去争取。他也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歌坛巨星,让许许多多的人都可以听见她唱歌。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她竟然对功成名就有这么大的企图心。大到甚至可以去和第八号当铺做交易,大到她可以去典当自己的爱情。   那自己为何这么久都不想去找她呢?   他想不明白,如果说心有不甘,那就应该去找她问清楚,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不应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去问,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畏缩不前了呢?   倒是韩诺,从那天之后就经常到店里来喝酒。也不怎么说话,只点第八号当铺,一杯一杯的喝下去。   Peter端着一杯橙汁走过去,放在他面前。   “难得见你这么有空闲,怎么样了,你和阿精还好吧?”   韩诺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有些迷茫的看着他。他从来没见过韩诺这副表情,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韩诺吗。韩诺一向都是冷静而自持的,风度翩翩的男人,温柔体贴,宠辱不惊。就好像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在意或者慌乱,他一直都是冷静而从容的。就像一棵大树,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他会让你知道,有他在的地方,你什么都不必担忧,他自会为你遮风挡雨。   而此时,这个看起来无坚不摧、强大到让人觉得惊讶的男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问道:“你说,一个没有爱情的人,能爱人吗?”   Peter见他这副表情,便知道他一定是因为和阿精的事情在烦恼了。是不是在爱情面前,再强大的人也会变得不堪一击,迷茫伤感呢?   “人有七情六欲,当然能爱人。很多男人要和女人分手的时候,都会用你这种借口。不过,我觉得陈小姐看起来人很豁达,应该可以接受,不至于太为难你,对吧。”   韩诺手中拿着一杯第八号当铺,凝神看了半晌,才道:“我跟阿精不是那种关系,我是她的……这么说吧,她是我改造出来的,我不会爱上她。”   “你是说,阿精是你调/教出来的是吧。”他轻笑出声,“那你肯定爱上她了。这叫亚当情结。”   “亚当情结?”韩诺皱眉。他是一个乐于守旧的人,要不是阿精硬要拉他出来见识什么二十一世纪,估计他到现在都还整天待在八号当铺看书,根本就不会知道什么是PUB,更不要说认识Peter了。因此他对于现在很流行的一些语言什么的很是不能理解。   Peter笑笑,说:“传说中,夏娃是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做的。所谓的亚当情结就是说,男人会爱上自己所改造出来的女人,就像女人爱自己的小孩子一样。”   韩诺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丝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Peter:“不过,这种男人一旦发觉他爱上自己所改造的女人,他很快就会后悔,而且恨不得马上离开她。韩先生,我看得出来,陈小姐对你用情很深,真的非要分手不可吗?”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有时候外人说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得再多,若是他没有听进去,也是徒劳。倒不如点到即止,留下时间让他自己去思考,也许效果还会更好一些也说不定。   --   “陈小姐……你,你这样喝会喝醉的。”   阿精从他刚刚开门的时候就坐在吧台上一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倒酒,而后大口大口的喝下去。Peter看着她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给活活灌醉一般。他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哪知陈精沉着脸打断了他:“什么都别问,我要什么你给我什么就对了。要是我真能醉死,算你功德一件!”   Peter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只好走开。那天韩诺不是都来问他那个问题了么,他还以为他已经想通了呢。难道他回去没去给陈精道歉?都这么久了,两个人还没和好么。   要说这两个人不是一对儿还真没人相信,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干别的,就喜欢闷头喝酒。也不喜欢去别的地方,也都恰恰喜欢同一间PUB。这不是心有灵犀的默契又是什么。只可惜了,这两人估计都是一样的脾气,犟得很,不懂得服软,也不懂得沟通,都喜欢独自闷着生气。   一直等到PUB打烊,陈精还趴在吧台上闷声喝酒,Peter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到吧台。   吧台上已经堆满了一大堆的空酒瓶,Peter有心想让气氛活跃一点:“陈小姐,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竟然酒量这么好。”   陈精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嗤笑一声:“真奇怪,以前不想喝醉的时候,很容易就醉了。今天,我存心想要醉死,却怎么样也没有感觉。”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这就是第八号当铺的能耐!”   “第八号当铺?你还想喝第八号当铺啊?”   “不要再跟我提起第八号当铺!”陈精原本还一脸放松的样子,在他提到第八号当铺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Peter真心只是想要和她开个玩笑,哪知道她反应这么大。一时怔忪在那里。   “呃……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我看你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陈精叹了一口气,摇了摇酸胀欲裂的头:“唉,错不在你,错的是我。是我。”说完又要去倒酒喝。   Peter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陈小姐,你和韩先生……”   “不要再跟我提起那个人!”阿精一下子打断他:“我和他,韩诺,从今天开始,两不相干!我不认识那个人!”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再不理会Peter。   --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Peter才知道,为什么陈精昨天晚上会那么崩溃了。   门铃响起的时候他正在床上补眠,迷蒙着双眼慢吞吞的去开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立刻清醒了。   “孙卓?”   孙卓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她那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显得既优雅又知性。看到他那惊呆了的样子,孙卓不由得笑道:“怎么啦?这么久都不来看我,我特意买了东西来看你,你就是这副表情来对我的啊?”   她笑得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好像他们之间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   “哎呀好重,你快接过去啦!不准备让我进去?”   “哦。”Peter反应过来,忙伸手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侧过身让她进来。   “哎你最近怎么样啊?”孙卓捶捶有些酸疼的手臂,在沙发上随意的坐下来,笑眯眯的问他。   Peter看着她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只觉得有些恍恍惚惚的。   “还好,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是嘛,”孙卓放松了身体坐下沙发上,嘟囔道:“我最近忙死了,感觉好累!”   “最近你不是没什么通告吗,怎么还会那么忙?”那天在庆功宴上他好像听她说过,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什么通告,专辑的事情也早已已经筹备好,这段时间算是放假的,怎么还会那么忙呢?   孙卓:“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啦,我最近在帮韩诺忙八号当铺的事情。”   Peter颇感意外的看着她:“怎么会是你去帮韩诺?陈小姐呢,她不是才是韩先生的助手么?”   “她没回来啊,”孙卓耸耸肩,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坐直了身体:“我跟你说哦,我昨晚就在八号当铺,亲眼见证了一场血淋淋的交易!”   “什么交易?”   “就是昨晚啊,有一个客人来八号当铺典当,你猜她典当的是什么?”   “什么?”   “眼睛!”孙卓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形,还是觉得冷汗涔涔。“我亲眼看到韩诺把她的眼睛从眼眶里挖出来,鲜血淋漓的,我几乎当场就要晕过去了!”   “哦。这么恐怖的地方你以后还是少去吧,再说韩诺不是有陈小姐么,还需要你帮什么忙。”   孙卓:“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阿精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当铺了,可是当铺必须要有助手啊,因为客人典当了物品之后必须尽快的把典当物放在瓶子里,韩诺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没办法,我就只好帮韩诺啰!”   Peter:“陈小姐为什么不回当铺呢?”   孙卓撇撇嘴,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估计是还没消气吧!说起来我就气,昨晚明明是我帮了她的忙,谁知道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我大吼大叫的。害得我差一点就把账本都给弄花了。要不是我啊,昨晚这笔交易根本不可能成功,她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说什么我不该用了她的笔!这么无理取闹的女人,真不知道韩诺怎么受得了她?要是我啊,早就把她给开除了!这么玩忽职守……”   “好了孙卓,你不用再说你在八号当铺帮韩诺的经历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想取代陈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迟念(6)   “好了孙卓,你不用再说你在八号当铺帮韩诺的经历了。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想取代陈小姐?”   “我……”   孙卓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后,她有些不自然的拢了拢头发,故作镇定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Peter看她这个样子,就已经知道了答案。还问什么呢,多说无益。   孙卓从来没见过Peter这个样子,一时间觉得有些慌乱,不过那也只是一瞬,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Peter,你怎么这么想呢。我不过就是去帮一帮韩诺而已啊,我没想过要替代阿精的。”   “是吗。”Peter笑笑,“我只是随便问问。”   孙卓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难道自己的意图已经这么明显了吗?Peter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如果说Peter都已经看出来了,那韩诺和阿精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阿精才会那么的失控那么的声嘶力竭?韩诺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他竟然还是允许她自由进出第八号当铺,并且当铺有生意的时候也是她在一旁帮忙和记账。这样,是不是可以认为韩诺这是在栽培她?而后就会让她顶替阿精的位置?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看来,她的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生生世世和韩诺在一起了。拥有像韩诺一样强大的能力,能够看到过去未来,拥有预知祸福的能力,然后长生不老,无病无灾。   --   Peter端起吧台上放了好久天的第八号当铺,低声道:“这杯酒,等你好几天了。”   韩诺看了他一眼,“最近比较忙。”   Peter:“陈小姐……最近都没回当铺吗?”   韩诺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的经常在这里看到她,每次都和不同的人在一起。再加上,你又说很忙。以前还从没见你这么忙过,所以我猜,陈小姐最近应该都不在当铺。”   韩诺:“嗯,阿精她是很久都没回来过了。”   Peter:“我知道这并不关我的事,你们还没和好吗。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陈小姐看起来每天都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替代了她的位置?”   韩诺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她这是在生什么气,我跟她的事,非常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Peter:“如果是因为孙卓的话……”   韩诺:“这件事和孙卓无关。”   Peter无声的叹息,只得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为什么韩诺不承认这件事和孙卓有关呢?难道他看不出来阿精生气的根源就是孙卓吗?还是他刻意的包庇着孙卓?就算是想要孙卓当他的助手,那也大可不必像这样遮遮掩掩啊,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不是更好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韩诺这个人心思真是太过于深沉,任是你旁人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所以,阿精才会这么痛苦吧?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果他也爱你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如果要你猜测他到底爱不爱你,那真是比知道他不爱你还要纠结痛苦。   韩诺:“这么多年了,都没见你有过女朋友。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不会觉得孤单吗?”   Peter惊诧的看了韩诺一眼,觉得有些奇怪,韩诺这个人可是从来不会八卦的。从来都是一副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现在怎么会突然想起问他这个问题?   Peter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耸耸肩:“不会啊,每天在店里有事情忙,所以都还好。”   韩诺笑了笑:“是吗,我知道你心里早就有个喜欢的人。”   Peter一点也不惊讶韩诺为什么知道,这么久了,这么深沉的感情,就像是尘封多年的美酒,香气早已氤氲挥发,肯定是不止一人闻得到。   Peter:“我想……不止你知道。大概大家都知道了吧。但是,她跟别人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来得快乐。只要她快乐,我就快乐。”   韩诺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送走了韩诺,Peter觉得压抑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就这么不见了。也许真的就像他说的,只要她快乐,自己就会快乐吧。就算她再怎么变,她还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孙卓啊,她还是那个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孩子啊,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的幸福和梦想的权利,又何必要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在她的头上呢?她想要什么就让她自己去争取,其实说起来这并没有错。他想要她改变,那不过就是因为自己不喜欢罢了。何必要让她成为自己臆想中的那个人呢?爱一个人,不是应该爱她的全部吗?   --   “今天中午有个德国名牌保养品的广告要谈,下午三点以后呢,是美国滚石杂志的越洋电话访问,晚上你应该要去做美容保养……”   “小丽,你帮我把今天的事情通通改期,或者是取消,我要在家里请客,不见任何人。”   “可是……好啦,反正你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你是不是要请那位神秘人物啊?”   Peter和韩诺到孙卓家里的时候正看到她的贴身助理小丽在向她报告当天的行程,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丽口中的神秘人物现在就和她们在一个房间里,只是除了孙卓以外,谁也看不到他们就是了。   孙卓正在优哉游哉的喝咖啡,看到他们的时候朝他们粲然一笑,这才回过头去揶揄小丽:“处理今天这些行程应该不难吧?”   “不难,”小丽不满的撅起嘴巴,口气中是掩都掩饰不住的怨气:“想见你那位神秘人物才难呢!我是你的贴身助理哎,说从来没见过他的面,都没有人肯相信。”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快去忙吧!”   打发走了小丽,孙卓这才笑着朝他们走过来,“想不到今天你会和韩诺一起过来!”   Peter笑道:“顺路就一起来了啊,小丽的话唠功力见长啊。”   “可不是,”孙卓笑着摇摇头:“有时候我真的是怕了她了!”   韩诺从身后拿出一束包装精美的白玫瑰,递到孙卓的面前,笑道:“孙卓小姐三十岁整日快乐!”   孙卓兴奋的抱了他一下,结果他手上的花,“谢谢!真是没想到你今年竟然会送我花……”说罢含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脸颊。   韩诺轻笑出声,拂开她耳边的头发,在她面颊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啊,”孙卓笑着打趣:“才这么轻轻的亲一下啊。”   韩诺眉眼都是笑意:“我这样就很满足了啊。”   “你呀真是一个不贪心的人!”孙卓挽着韩诺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朝着Peter笑道:“Peter你也坐啊。”   Peter应了声好,心中却还是觉得有些酸涩。他终于明白了阿精那天晚上为何执意要离开,这种感受的确是挺煎熬的。就算是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多少还是有些堵着不舒服。他朝着正亲密说笑的两人笑道:“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们煮咖啡。”   孙卓一向都是不会和他客气的,再加上现在她正在和韩诺说话,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笑着朝他道了声谢,依旧挽着韩诺的手臂笑得甜美不已。   Peter简直就像是逃一样的走进了厨房,对于现在的心理他觉得很奇怪。以前一直忍着没有和她说破的时候可以淡定的看着她和一切男人的相处,不管是韩诺还是其他人,他都会觉得没什么。可是一旦捅破了那层纸,心中竟会有些期待。他苦笑一声,是不是人都是一样,没说之前心里不抱希望倒觉得没什么。一旦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就会不自觉的想要得到对方的回应,因此也就有了期望。一旦心里有了期望,便会患得患失淡定不能。   厨房离客厅极近,他简直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韩诺和孙卓的对话。   韩诺:“今天看报纸,说传媒大亨以十克拉钻石向你求婚?”   孙卓:“那又怎样,钻石可以镶在皇冠上,可以戴多少年呢?搞不好到最后,还是典当给你啦。”   韩诺:“你看得很通透,你真的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孙卓:“每年我生日你都会问我这句话,你真的希望我后悔啊?”   韩诺似是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才说:“后悔的人不快乐,如果你不要爱情,我也可以给你别的。”   孙卓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了期待,听得出来她很开心:“给我什么啊?”   韩诺:“你可以结婚。失去的,只是爱情的部分。如果有了婚姻,你就会拥有丈夫,拥有孩子,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这样其实很好的不是吗。”   孙卓:“结婚?跟谁啊?”   韩诺轻笑一声,:“谁都可以,只要可以真心待你,谁都可以。你最近不是和一个医生走得很近吗?我记得那医生好像叫什么杨文汉?”   孙卓的声音里透着失望,:“是叫这个名字没错。不过我才不要结婚。我也不需要爱情。我什么都不要。”话锋一转,却是提到了阿精:“阿精还没回来吗?”   韩诺:“她要回来,自然会回来。”   孙卓撇撇嘴:“那要是她永远都不回来了呢?难道你要继续过这样的生活吗?不行,你的日子不能这样一成不变了……哎,Peter,这么快你就煮好咖啡啦!我最喜欢喝你煮的咖啡了!好久都没喝到了!”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煮。Peter心里暗暗的对她说着这句话,那句话就跟压在了心底似的,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喉咙,再经由口腔吐露出来。   孙卓一边兴奋的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想要从Peter手中把咖啡接过去,却在手指刚刚碰到杯子的边缘,就这么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孙卓!”   “孙卓!”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大家都这样霸王,这样真的好咩好咩好咩?   ☆、苏迟念(7)   “怎么样?医生,孙卓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孙卓毫无征兆的就这么突然晕倒,把Peter和韩诺吓得够呛。连忙送进医院急救,说来也巧,却不想正是孙卓认识的那个叫杨文汉的医生所在的医院。   韩诺在把孙卓送到医院之后,就因为当铺的事情而不得不马上赶回去。只留下Peter一个人在医院,等了好久这才终于等到急诊室的门打开。   一个穿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就是杨文汉。Peter忙迎上前去,想问问孙卓的情况到底怎么了。   杨文汉面色沉重,“Peter,你跟我进来。”   Peter见他面色沉重,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愈加清晰。跟着他走进急诊室,杨文汉站在一台电脑前,指着电脑上的图对他说道:“初步发现她的右脑有异物,正在做进一步检查。”   Peter觉得自己话几乎都要说不清楚了:“有异物?你的意思是……有肿瘤?”   杨文汉闭了闭眼,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才低声道:“还没办法确定。不过,情况并不容乐观。”   Peter急道:“情况不容乐观?请你说清楚一点。”   杨文汉痛苦的抓了抓头发:“几乎可以确定是恶性肿瘤了。”   杨文汉的话不啻于晴天霹雳,简直要把他劈得头晕眼花一般:“恶性肿瘤?!怎么会这样!她还这么年轻,难道不能开刀或者进行化疗吗?”   “开刀的风险很大,至于化疗,”杨文汉闭上眼睛,摇摇头:“这样孙卓会很辛苦,而且不见得有用。对不起,Peter,脑科不是我的专长,我帮不上忙。”   杨文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研究的是脑癌疫苗就好了。脑癌疫苗?难道……这就是他要我研究脑癌疫苗的原因?”   “你在说些什么?”Peter站在他身边,精神有些恍惚,不经意间听到他好像说了什么。   杨文汉回过神来,摇摇头:“没说什么。”   Peter:“你很担心孙卓?”   杨文汉:“嗯。”   好像是为了确定一般,Peter的口气不自觉的带上了严肃的色彩:“你真的那么喜欢孙卓?”   说到孙卓,杨文汉不自觉的微笑:“她是一个完美的女人,这么红的明星,对人却很诚恳,一点都不摆架子。对名利也很淡薄,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唱歌而已。”   Peter沉思半晌,露出了一个下定决心般的释然微笑:“难得你才和她认识不久,就能看到她这么多优点。看来你是真的很爱她,只有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都看到她的优点吧。孙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高傲,但其实她是真的很单纯的喜欢唱歌的。别以为她是个大明星,就以为她交友广阔,其实她的知心朋友没有几个。除了我和温馨,就只有韩诺。不过现在加上你,我可以放心了。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杨文汉看着Peter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百思不得其解,他这种就像是交代后事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杨文汉:“Peter,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怪怪的啊……”   Peter沉默着不说话,陷入了沉思,压根就没听到他说些什么。传说当中八号当铺可以满足人类的所有欲望,只是不知道,这个传说到底可信度有多高?   --   韩诺进门的时候,就看到Peter正对着一杯第八号当铺发呆。   Peter看着恍若天神一般的忽然降临,惊得嘴巴都闭不拢了,只好目瞪口呆的喃喃:“原来孙卓说的是真的。”   韩诺走上前俩,正好听到他喃喃的那句话,不由得失笑:“放一杯第八号当铺,就可以把我召唤来,这只是孙卓和你开的玩笑罢了,难道你还真的相信了?”   Peter收起了刚刚那个略显小白的表情,一脸严肃道:“可我还是把你召唤来了。”   韩诺走到一边坐下,点头微笑:“嗯,我听到了你在叫我。你这么急着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Peter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压抑得厉害:“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后来得到了孙卓的检查结果,几乎已经能确定她的恶性肿瘤了……”   韩诺微皱着眉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Peter大惊:“你说什么?难道连这个你都能够预测?”   韩诺苦笑,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怪我,我明明知道她只有三十几年的寿命,却给了她自由进出八号当铺的能力。应该是频繁的进入八号当铺,这才让她的生命力受到了损伤。”   Peter:“你的意思,我怎么不大明白……”   韩诺:“第八号当铺是个虚空的空间,可以说是极阴极黑暗的存在。常人只要去一次第八号当铺,回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生病,是我疏忽了……”   Peter:“你说孙卓只有三十多年的寿命……”   韩诺就好像猜到他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抬手打断他:“Peter,不要冲动,你是我见过的拥有最纯洁的灵魂的人,你和孙卓不是一路人,你们的灵魂并不契合。孙卓的事,我会想办法。”   Peter也不想去探究韩诺为什么能一下子就猜中他的想法了,急道:“你怎么去想办法……”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阿精挽着一个英俊男人的手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吧台上坐着的韩诺,“韩老板,原来你也在这啊。那可真是有闲心啊,你难道不知道八号当铺都要被人搬空了?”   韩诺惊异,她在说什么?看她的样子,并不会拿这样的一件大事来开玩笑。他昨日回去的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劲,可是却始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神色云淡风轻,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阿精打发了那个男人,走过来坐在吧台上,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韩诺:“你不可能还不知道吧?有把失落了数百年,可以开启各个结界的钥匙重新出现了。拥有这把钥匙的人可以任意来去各个空间,不受天地管束。如果懂得这把钥匙,它甚至可以封锁各个结界入口,一旦结界被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像八号当铺这样的地方,入口一旦锁住了,那么在里面的人就永远也出不来了。但是如果入口被破坏了,那还不就任由外面的人进去搬东西?现在啊,这把钥匙可是在别人手里掌握着呢。”   韩诺微眯双眼,并不做回答。   阿精想了想,恍然大悟,嘲讽道:“我知道了!以你韩大老板的能力,还会不知道这件事么?只是被其他事情分去了心神吧?嗯,让我来猜猜,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然能让韩老板把当铺的工作都给耽搁了?什么这么重要呢?除了孙卓,真是不作他想啊。Peter,帮我调一杯第八号当铺。哦不,要两杯,好不容易见到了韩老板,说什么也要请他喝一杯啊。”   Peter见他两个的样子就知道没自己插嘴的余地,只好默默的等着这两人说完了再问韩诺那件事了。   阿精坐近了一些,几乎就要凑到了韩诺的眼前:“你是不是很苦恼啊,想救孙卓,可又没人帮你做假账。现   韩诺的神色看不出一点情绪:“你本来,就是我最好的助手。”   阿精嗤笑:“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迟了?想不到,韩大老板,也有向人低头的一天啊。”   韩诺抿了一口酒,淡淡道:“主人来过,他向我问起你。”   阿精毫不在乎的冷笑:“怎么样,想要制裁我啊?”   韩诺:“你是我的助手,奖惩是我的权责。他不需要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阿精:“是主人问,还是你问的?”   韩诺沉默。   阿精冷冷一笑:“我回去做什么,这些年有孙卓在,你怎么会需要我?”   韩诺:“孙卓只是客人,她是来帮忙的。还是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孙卓不能。”   阿精哈哈大笑:“比方说做假账?对!人家会唱歌,会演戏,我会什么?我不过就会扯扯谎,做做假账吗?不过我个人还是蛮骄傲的,这一类的事情啊,我做得好极了!简直啊,是无人能比。”   韩诺:“既然孙卓可以进当铺帮忙,以她的聪慧做假账,应该不会难倒她吧。”   阿精冷笑:“韩诺,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想办法救孙卓的!她本来就只有三十多年的寿命,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让她随意进出八号当铺,这样对她没好处!现在你知道我说的不错了吧,这些年来去自如的进出八号当铺早就损坏了她的健康,她啊,现在只有三十岁可以活了!她本来就该死了,顺应天道自然才是你该做的事。”   Peter端着两杯第八号当铺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阿精的这一番话,心中一窒,只觉得心痛的无法自已,想说的话已经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陈小姐,我知道你们八号当铺的人力量强大,你能不能,能不能……”   阿精打断他:“能不能什么?难道你也想要我救她?Peter,原来你也喜欢她啊?看来孙卓还真是个万人迷啊,是个男人都喜欢她!只不过,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从来都只会做坏事,可学不会救死扶伤!再说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她,她死了不正合我的意?”   Peter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阿精说完并不等他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韩诺,笑得开心而甜美:“现在孙卓要死了,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作出选择了?这些年,是你允许我在外面任意游荡,我很感谢你。但是你应该感谢我,正是因为我的离开,这些年你和孙卓可以甜甜蜜蜜的过日子,本来大家可以继续这样耗下去的,很不幸啊,孙卓就要死了。也是你该做选择的时候了,对吧?不过,要你做出选择不过是我以前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啊,谁还在乎你做不做出选择?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韩诺的脸色随着阿精的话变得越来越难看,但他一向自制力惊人,脸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云淡风轻:“什么交易?”   阿精一口饮尽手中的第八号当铺,笑着说:“就是我刚刚所说的,那把可以开启任何结界的钥匙。我们谁先得到它,谁就是第八号当铺的老板。你先找到你就继续当你的老板,如果不幸被我先得到了,那你就把老板的那张椅子让给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中秋节快乐!   ☆、苏迟念(8)   韩诺定定的看着她,Peter也是呆了,看她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她已经得到了钥匙?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不是铁了心要孙卓死又是什么?看来,她和韩诺已经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终于因爱生恨了。   都说有多爱就有多恨,看阿精这个样子,她哪里是在乎八号当铺老板的位置?分明就是对孙卓和韩诺恨到了极致,简直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好像只要能让孙卓死,要她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其实Peter还真是猜对了,阿精本身的性格就决定了她不会缩起来委委屈屈的看着别人恩爱,一旦给她逮着机会,她必定是要反咬一口置对方于死地的。她这种坦率的性格在生活中很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从而得到别人的喜欢,可是这个性格放在感情上就有点偏激了。在她的身上,要么是极致的深爱,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悲壮灿烂。要么就是极致的恨,恨到骨子里的恨,啖其肉饮其血。没有一点中间过渡的成分存在。极端的偏激,也是极端的悲壮。   阿精见韩诺这么久都不回答,轻笑一声:“怎么?你不敢?还是你舍不得那个位置?”   韩诺:“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可以救孙卓,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精原本见他久久都不回答,还以为他是在犹豫,心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丝丝的侥幸。哪知被他就这么兜头的泼一大盆冷水下来,简直要冻得浑身发抖。她笑了,笑得极为夸张,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连道了三声好:“想不到啊想不到,韩老板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你为了孙卓,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啊!好得很,真是好得很,那我就等着韩老板的好消息了。”说罢,最后深深的看了韩诺一眼,摔门而出。   Peter竟不知道韩诺为了孙卓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韩老板,陈小姐她……”   “什么都不必说了,”韩诺淡淡道:“我们先去看看孙卓吧。”   “韩先生,”Peter拉住站起来正准备向外走的韩诺,“那天你走之后我和杨先生去看了孙卓,然后孙卓坚持说她要出院,我们没办法,只得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所以她现在不在医院,在家里。”   韩诺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   Peter和韩诺到孙卓家里的时候,见孙卓正一个人病恹恹的闭目躺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听见了脚步声,孙卓有气无力的开口:“把东西拿走,我没有胃口。”   Peter和韩诺对视一眼,Peter忙走上前去,着急道:“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对抗病魔?”   孙卓这才知道方才的脚步声并不是家里佣人的。睁开眼,就看见Peter和韩诺一脸担忧的站在她面前。   她脸色苍白,朝着Peter有气无力的一笑:“反正我也吃不下。”   Peter皱起眉头,“不吃东西怎么成呢?我去给你做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糯米糍好不好?”   许是Peter满脸担忧的表情打动了她,又或者是埋藏在心中的美好记忆被唤醒了出来,她没有再拒绝。   韩诺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Peter这才放心的进厨房去了。   见Peter走进了厨房,孙卓一下子坐直身体,拉过韩诺坐在自己身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委屈:“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韩诺好脾气的摸摸她的头发:“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   孙卓:“为什么我去不了第八号当铺?是你不让我去的吗?”   韩诺:“来第八号当铺对身体没有好处。”   孙卓撅起嘴巴:“可是你也一直没来看我啊。”   韩诺:“我要去找杨文汉,把你的病治好。”   孙卓情绪低落,低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病了?难怪你一直要我去做身体检查。我早该听你的话的……”   韩诺:“如果你早一点去做检查就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强制你去。可是,你这是突然的细胞病变,早一点去检查的话也不一定会知道。”   孙卓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要杨文汉发展脑癌疫苗,也是为了我?”   韩诺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我不为了你我又为了谁。”   孙卓泪盈于睫,扑进韩诺怀里,哽咽道:“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韩诺伸出手去,把她眼角的泪水轻柔的逝去,声音温柔:“别哭,情绪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我不怕,我不怕,”孙卓泪中带笑:“反正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韩诺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点头道:“嗯。”   孙卓坐直了身体,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   韩诺不答。   孙卓急道:“告诉我,我想要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你一定会救我,可是要有适合的典当物不是那么容易,我剩下的时间够你安排吗?”   韩诺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问道:“害怕吗?”   孙卓闭上眼后又睁开,扑进韩诺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其实说实话,我真的很怕。我其实并不是怕死,只是想到我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害怕得不得了。韩诺,我不想死,我想一直都和你这样在一起。不过现在,”孙卓的声音里带着笑,“现在不怕了,其实,我根本不需要害怕对不对?因为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不对?不会离开我,把我一个人丢下来对不对?”   韩诺:“当然,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孙卓满意的笑了,“你对我真的好好,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韩诺:“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仅有。”   Peter手里端着托盘,脚步顿了一顿,这才走上前去,朝着孙卓笑道:“好了,孙卓,快来吃点东西。”   --   孙卓的病情因为她的坚持的愈加严重,Peter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死活坚持不去医院化疗,每天就这样待在家里,任病魔一天天的蚕食着她已经不多的生命力。   她现在早已不复当初的美貌,脸色苍白得就跟白纸一样,眼眶深陷下去,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更加的大,但是早已没有当初那般的眼波流转盈盈似水,现在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寂静无波。嘴唇干裂得起了细细碎碎的坏死的皮。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也是日渐无光。   这天Peter做好鸡汤,好说歹说才让她喝了小半碗,正待Peter还要去为她盛的时候,她却怎么也不让了。   Peter无奈,只得依她了。   Peter扶着她在沙发上做好,正准备去给她倒一杯水的时候,孙卓开口了。虽然她现在说话都已经很困难了,但她还是坚持着慢慢说完了这一句话。   “Peter,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事情击倒过,就算是癌症也不能让我投降。你放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Peter伸出手去握住她骨瘦嶙峋的手,虽然心里知道要她恢复健康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但触碰到她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一酸。她如此清醒的说着这些话,也让他难过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听说杨先生已经向美国的Johns Hopkins University医学院申请硕士班,专门研究脑科肿瘤……”   “Peter,”孙卓打断他,“如果碰到文汉,帮我谢谢他。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你刚刚不是说不会被癌症击倒,那你就回医院接受治疗,只要你肯接受治疗就有……”   “我不会去医院的,”孙卓态度坚决:“你不用劝我了,我很清楚医疗不能让我康复,所以我不要像实验品一样,让那些名医,去测试他们的医学知识。我不在乎我的容貌毁损,可是我在乎我的尊严……”   “哈哈,说得还真是好听啊!在乎你的尊严,你的尊严又是怎么换来的?”两人正说着,忽然就听见一个好听的女声在身后笑道。   “陈小姐?”Peter抬起头,就看见正在一旁笑得开怀的阿精。那张绝美的脸上,挂着赤/裸裸的嘲讽之意。   孙卓见是陈精,面色一沉,闭上眼睛,根本不想和她说话。   阿精手里拿着一把古朴的钥匙走了过来,见Peter正在照顾她,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轻笑道:“peter,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PUB都暂停营业了,你对孙卓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Peter并不以为杵,只点点头。其实他是理解阿精的,她只是因爱生恨罢了,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   阿精笑着在孙卓面前坐下来:“哎,你怎么还没死啊?”   孙卓闻言,只恨没有力气顶回去,只得恨恨的看着她。   阿精无谓的耸耸肩,“你瞪着我做什么,我们之间还有必要维护那些所谓友好的虚伪面具么?少来了,我可不吃这一套,收起你那一套伪善的面具吧,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恃宠而骄,仗着别人喜欢你就索取无度贪得无厌。实话告诉你吧,除了这把钥匙,没什么东西能够救你!很不好意思的是,现在这把钥匙正在我的手中,韩诺输了。你还在等韩诺来救你吗?不过也不是机会啦,不久后他应该就会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杨文汉了。”   孙卓一惊:“为什么?”   “为什么?”阿精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故作的姿态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反而有一种坦率的可爱:“因为我说过了,如果他要救你,你就必须要嫁给杨文汉,然后他永远都不能再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最不喜欢孙卓~~~   哎,发现我竟然又有萌物啦!好兴奋啊嗷嗷!   多谢雨墨大大、顾安谨大大、沈郁心大大、雨依大大的地雷~好高兴啊让我蹦跶一会儿!   ☆、苏迟念(9)   “为什么?”阿精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故作的姿态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反而有一种坦率的可爱:“因为我说过了,如果他要救你,你就必须要嫁给杨文汉,然后他永远都不能再见你。”   孙卓像失去了力气一般,身体软软的瘫在了沙发上,她可不认为阿精是在拿这么严重的事情来和她开玩笑。都这个时候了,任是谁,都没有心情再开玩笑。   可是她的自尊却让她不得不在阿精面前抬起头来,硬撑着身体坐直,口中强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我还是那句话,除非韩诺自己来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我的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阿精看着孙卓外强中干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上翘:“难道你以为我想见到你吗?我啊,可是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呢!不过,看来我这个愿望就快要实现了,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孙卓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本来就苍白的一张脸更是因为怒极攻心而呈现出微微的铁青。   阿精看着孙卓被气得要死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她观赏了一会儿美女一秒变女鬼的表演,觉得甚是满足,转身就准备离开,Peter一急,话已经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陈小姐!等一下……”   Peter其实对阿精根本不曾死心,他始终觉得阿精是一个坦率可爱的人,虽然也许没有那么多悲天悯人的情怀,但她实际上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她之所以那么讨厌孙卓,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韩诺。因为太爱韩诺,所以才会失控,才会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   “陈小姐,请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   孙卓在他们走之后就慢慢的陷入了沉睡,她最近已经越来越嗜睡,常常是坐着坐着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坐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而此时正好有一个人上前来扶住了她。   她看着眼前的人,粲然一笑:“你什么时候来的?”   韩诺笑了笑:“刚刚才来,看你睡着就没吵醒你。”   孙卓看着韩诺微微皱起的眉头,挽住他的手,把头放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你还没想到怎么办,不过你一定有办法的,第八号当铺可是无所不能的哦。”   韩诺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只是问她:“杨文汉的求婚,你会不会考虑?”   孙卓的脸色僵硬下来,皱眉道:“为什么要考虑?难道……你真的和阿精协议了什么?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   韩诺:“我希望你幸福。如果对你来说,结婚成家算是幸福的话……”   “结婚成家……”孙卓喃喃:“我没有想过,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人,可是我对杨文汉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他让我觉得很温暖,很感动。”   “这就是缘分,看来杨文汉是注定来解救你这个落难公主。孙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了,钥匙现在在阿精手上,所以,我没有办法救你。除了以命换命。而杨文汉,他说过了,他愿意折他五十年的寿命给你,他是真的很爱你的,这段日子,我看得很清楚……”   “什么啊,”孙卓不满的抱怨:“难道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吗?”   韩诺摸摸她的头发,“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幸福。”说完就准备离开。   孙卓忙拉住他的手:“怎么,你要走啊?”   韩诺:“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回去处理,当铺现在好像要来客人了。”   孙卓撅起嘴巴,“那你今天不能陪我吃饭了?”   韩诺安慰她:“今天不行,我先回去了。”   --   一直到了八号当铺,Peter的脑海中还回想着刚刚和阿精的对话。   Peter:“陈小姐,请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没有钥匙,那到底怎么样才能救孙卓?”   阿精:“以命换命。”   Peter:“以命换命?”   阿精:“是啊,就是折一个人的寿命给她。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想了,她并不适合你。你这样为她付出,根本不值得。当然,我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才这样说,而是真的为你着想。”   Peter苦笑:“那么陈小姐你呢?你这样为韩诺,你觉得值得么?这么些年,我可以说是亲眼见到了你的痛苦。我看在眼里,就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我有时候也在想,既然爱情这么痛苦,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对它念念不忘呢?如果可以轻易舍弃,谁不想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无可奈何罢了。你这样对韩诺、对孙卓,你的心真的得到了满足了吗?爱情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呢,不过执念罢了。我一介凡人,还做不到放下就放下。”   陈精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Peter?”韩诺在看到Peter的那一刻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Peter打量着这个以前他一直觉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韩诺穿着一袭黑色长衫,比之平时穿着西装的时候多了一丝儒雅。“韩老板。”   韩诺已经从见到Peter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Peter为什么会来这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他面色平静,跟平日里和其他人做交易的时候没有一丝差别:“请坐,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Peter在他对面坐了,“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我想问一下,我这辈子可以活多久?”   韩诺沉吟半晌,“你是我见过的很少的灵魂纯洁之人,你的寿命,应该算是凡人中难得一见的了。你可以活到九十九岁。”   Peter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担心没有那么久的寿命该怎么办呢。“那好,我要折五十年的寿命给孙卓。”   韩诺:“你真的,已经想好了?”   Peter:“我想好了,想了很久了。”   韩诺:“Peter,我一直都把你当好朋友。但是作为当铺的老板,自然是不会拒绝上门来的生意的。我只是以一个好友的身份提醒你,你真的,考虑好了?”   Peter苦笑:“韩诺,我看起来像是那些年少易冲动的少年么?我想了很久了,我既然爱她,是肯定忍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用我的生命,让她活下去。再说,我已经很累了,我没有办法开始新的生活,我永远都无法去勉强自己……”   韩诺:“那好,考虑好了就在这份合约上签字吧。”   Peter提起笔,韩诺却忽然打断他:“孙卓正在叫我,我要去一趟。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要想清楚,一旦签了字,这份合约就生效了,要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   韩诺到孙卓家里的时候,正看到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莫名出现在床上的钥匙。“孙卓,你怎么了?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孙卓听到韩诺的声音抬起头来,把钥匙递给他看:“我醒来的时候这把钥匙就出现在了我的床上,这不是阿精那把钥匙吗?她为什么要给我?”   韩诺一愣,然后心里不自觉的变得柔软,阿精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来。顿时只觉得这段时间郁结在心底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孙卓手里拿着那把可以开启各个结界的钥匙,疑惑的问韩诺:“这把钥匙是阿精送给我的?为了要救我?”   韩诺笑着点点头:“嗯。不然她还能为什么。”   孙卓嗤笑一声:“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呢,不过,她把钥匙给了我,她会怎么样?”   韩诺摇摇头:“我还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可是交易结束后,我会去找她。”   孙卓愣了:“你为什么要去找她?”   韩诺郑重其事的说:“孙卓,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一次是你跟第八号当铺最后一次交易。从今以后,你不能再到当铺去。知道了吗?”   孙卓很不能理解,韩诺不是很喜欢她吗,他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想要她代替阿精吗?“不能去当铺,为什么?”   韩诺“我们第一次交易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只有三十五岁的寿命。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愿意跟你交易的原因之一。你的生命比一般人短,所以应该有权利活得比别人精彩,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允许你自由进出第八号当铺,会耗损你的健康,加速你病情的恶化。”   孙卓笑了:“我知道啊,这也就是你后来你不让我去当铺的原因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这把钥匙。”   韩诺:“嗯,没错。这把钥匙的确可以延长你五十年的寿命。可是,如果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自由进出第八号当铺,你的寿命还是会折损。到时候,就不会有第二把钥匙来救你。”   孙卓惊诧道:“为什么只有五十年寿命啊?我不懂,你不是要来带我去当铺的吗?”   韩诺:“一切的交易,都必须在当铺里进行。交易完毕,我会送你回来。”   孙卓更惊讶了,韩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不是来带她去当铺的吗?钥匙现在不是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只有五十年的寿命?为什么还要送我回来?为什么我不能留在当铺里呢?”   韩诺:“这五十年的寿命,是阿精给你的。她做出了选择,我也必须要做出选择。你不能再进当铺。”   孙卓急了:“不能?可是我要当你的伙伴,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啊!”   韩诺皱眉:“我已经有阿精了。”   “可是她已经走了!”孙卓崩溃得大喊,“而且不会再回来了!况且这么多年以来,你已经让我取代她了不是吗?!”   韩诺:“不是的,这把钥匙是阿精给你的。不代表她走了,事后,我会把她找回来。”   听到韩诺的这番话,孙卓浑身就像是被抽取了力气一般,“我以为……你已经让我取代她了。”   韩诺:“她是她,你是你,你们是不同的。”   “当然不同啊,”孙卓流着泪大喊,“她爱你,可是你爱我啊!”   韩诺:“我当然爱你,可是我也爱阿精。这还是不同的。”   孙卓哽咽,“你说……你说你爱阿精?可是你也说你要给我幸福的啊。”   韩诺:“这些年我给你了你所想要的,难道你不觉得幸福吗?”   孙卓摇头,“你给我光辉,给我荣耀,给我成就,这些都是我的幸福。可是你……你也是我的幸福,我想要天长地久的和你在一起。”   韩诺震惊了:“你……你对我……”   “对!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孙卓一边哭着,一边扑进韩诺的怀里:“本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当掉了爱情吗,我怎么还能够爱你?可是后来看到你为了我把阿精赶走,我终于知道你把爱情还给我了。”   韩诺愣了,奇道:“孙卓,不可能啊,我并没有把你的爱情还给你。”   “为什么?你不爱我吗?”孙卓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然摇头:“不是,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误会!你这些年来特别眷顾我,让我接近你,让我进入你的生活……”   韩诺解释道:“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责任。要给你最多的幸福。”   孙卓抬起头来看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责任?你对我有什么责任啊?”   “因为……”韩诺抚摸着她的脸颊:“因为你是我的亲人。”   孙卓猛地推开他:“亲人?”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让她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韩诺看了她一眼,而后从身上拿出一条项链:“你还记得这条项链吗?”   孙卓抹了抹眼泪:“这是我祖传的项链啊,   韩诺:“在一百多年前,这是我送给我妻子的结婚礼物。后来她去世以后,把它留给了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韩磊,他就是你的外公。”   晴天霹雳!   孙卓嘴唇哆嗦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韩诺:“所以,我爱护你,这是我的责任,我亏欠我的妻子,亏欠我的儿子。孙卓,你是我的后代,韩家唯一的血脉,我当然会尽我所能的去照顾你,给你最大的幸福。”   “你……”孙卓深深的喘了一口气,“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绝无仅有的……”   韩诺点点头:“嗯,对。你是我唯一仅有的亲人。你是我的外曾孙女。”   “荒谬!太荒谬了!”孙卓情绪已经失控:“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么多年我在你身边,你让我依靠你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为什么!”   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韩诺:“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你会爱上我。”   孙卓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难道,我对你做的一切,你都感受不到吗?”   韩诺摇头道:“不可能,我典当了我的爱情。”   孙卓失声:“典当了爱情?所以你跟我,我们是两个没有爱情的人?”   韩诺:“嗯,维系在我们之间的,是感情,不是爱情。我以为你的感受和我一样。”   孙卓:“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要三番两次的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幸福的原因?”   韩诺:“因为你是我的外曾孙女。”   “外曾孙女?”孙卓失控的大笑:“太好笑了!外曾孙女!”   韩诺拾起刚刚被她摔落在地的钥匙:“孙卓,我们该去当铺了。再不去,时间来不及。”   孙卓双眼呆滞,面无表情,手却下意识的丢掉韩诺送进手里的钥匙,“有什么意义呢?我一生追求事业的成就,已经达到最巅峰了。这些奢华的生活,我全都已经经历,也过腻了。我还要再期待什么?我期待的,也已经被你给打碎了。”   韩诺急忙送身上把她的爱情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如果你需要爱情,我可以把它还给你。这是你的爱情,我一直把它放在身上。”   孙卓无神的看着他:“我要的,你给不了,我也没有资格要。于是,我什么都不要了。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好吗,让文汉忘记,忘记他爱过我。”   韩诺一怔,半晌后,他说:“孙卓,已经来不及了,Peter已经典当了五十年的寿命给你。就在刚才。你会慢慢好起来,然后还能再活五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当~做好准备啊嗷嗷,第一个故事只是因为不喜欢孙卓,所以.....【原谅作者的恶趣味   SO,接下来看到的苏公子也许和这个苏公子有些不一样。   不要问窝为神马,因为偶也不知道~   遁了~   ps:乃们不要霸王我撒,留言和收藏不收钱的好伐?   感谢唯安小熊、雨依、花镜、安谨的地雷,抱住么么哒。咱家又多了两个萌物啦好开心!   以后乃们就是咱家的啦,萌物萌萌哒~   ☆、苏锦娘(1)   苏迟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是极厚极软的一层,苏迟念摸了摸,确定那是被子毯子之类的东西。   他睁开眼,狐疑的看了看四周,确定这并不是自己住了很多年的那间公寓。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记得他那天签了字以后韩诺就回来了,完成交易以后,韩诺手一挥,而后他就晕晕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他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头,太阳穴突突的一跳一跳,疼得他眼前发黑。静静的又闭了好一会儿眼,睁开的的时候才好了一些了。他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去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准备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张床根本不像以前他所熟悉的那种大床,而是很像古装电视剧里面的那种雕花大床。一层又一层的纱幔层层叠叠,床梁上又各种精致的雕花,描过金的,看起来极其考究精美。床上的锦被摸起来光滑细腻,是上好的丝绸制成的。等他移到了床沿边,发现床边竟然还有踏板,踏板上放着一双干净整洁的长靴……   他奇怪极了,再低下头去打量自己,只见他身上穿的,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一身T恤和牛仔裤,而是一身丝绸亵衣。这一切的一切,真是太奇怪了。   他走下床,穿好鞋子,走出那个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而后就看到了一个宽广的大厅。大厅中间有一张梨花木的桌子,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桌子的两个对面放着两把椅子,这摆设让他恍然想起仅仅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第八号当铺。大厅的右侧放着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面摆着各种花蝶虫鱼的雕刻,一个个栩栩如生。更里面的房间幽深黑暗,随着人的脚步亮起了一盏盏的牛油灯来,灯光黄澄澄的,甚是吓人。   穿过大厅,然后是长长的抄手游廊,抄手游廊两边栽种着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藤蔓和花朵,那花呈现出一种类似于鲜血般火红的色彩,在绿油油的藤蔓的映衬下,显得美丽而诡异。   苏迟念站在抄手游廊的这头,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尽这长长的长廊,但却始终看不真切。这一条抄手游廊比他有生之年见过的所有园林中的游廊都还要长,直直的通向前方。不知是这抄手游廊太过于长的原因还是苏迟念的眼神不大好,看了老半天,都没办法看到尽头。   他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顺着这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往前走。整个过程中,这游廊里就只听见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安静得过分了。苏迟念疑惑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发现这院子里的建筑竟是出奇的精美。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风姿清奇的各种花草树木,更有嶙峋假山点缀其间。浮桥流水,池塘水草,竟有些像以前去苏州旅游时见过的苏州园林的样子。   等他走累了,寻了一处石凳坐着,举目望去,发现这园林还根本就没有被他逛完。他有些迷茫了,莫非这是在做梦?这么大的一个园林,除了他,竟然好似一个活物也没有,周围安静得过分了。此时正是夏天,按理说,有花草树木的地方,就应该有那恼人的蝉鸣才是。可这么大的一个园林,不说有蝉了,就连蚂蚁,都没见到过一只。   更奇怪的是,现在明明是夏日的白天,怎么会一丝阳光也无?就算周围皆被参天大树遮挡了去,也不至于见不到一丝阳光啊。处在这园林里,不仅感觉不到一丝炎热的气息,反而有一种森森的凉意从背后慢慢的爬上来,那感觉就像是一种软体的冷血动物爬过身体,阴冷得厉害,渗人得厉害。   苏迟念的意识很清醒,他始终无法明白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只能归结于做梦了。是了,他想起来了,韩诺曾经说过,去过八号当铺的人,回来之后都会生一场大病。那他现在这些所见,估计就是他正病着,正在做梦了。   想通此节,他决定不去理会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索性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过来,这一切自然也就消失不见了。哪知刚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大笑,一边笑着一边对他说话:“苏迟念!你终究还是来了!看来还是我赢了,现在该是你支付赌注的时候了!”   他被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却根本没看见任何人,可那声音还在继续笑着,就好像是从空气中传过来的一般。   他觉得奇怪极了,忙大声的问道:“你是谁?你说的什么赌注?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声音继续哈哈大笑,不过这时他显现出了身形:“我是黑暗的主宰,也是第八号当铺的主人!你曾说过你永远不可能踏进第八号当铺,永远不可能与第八号当铺做交易,可是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输了我和你的这一场赌局!到现在该是你履行契约的时候了!”   苏迟念眯着眼睛打量,想要用力的看清楚漂浮在前方的那个黑色的影子,可是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似的,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就像是处在黑暗当中的人,倏忽一下见到了一束光,那束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怎么也看不清那束光里面的东西。他只看到前方飘忽着的是一个极高极大的人影,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只有他身后有一束白光,刺得人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他一身黑衣,罩着一个巨大的斗篷,面容笼罩在斗篷里,一点也看不清楚。   苏迟念:“什么履行契约!我怎么听不懂?我不是典当了寿命吗,怎么我现在还这么年轻?”   那黑影哈哈一笑,道:“你听不懂没关系,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第八号当铺的主人!至于你典当了寿命为何还这样年轻,因为你本身就是不老不死的!”   苏迟念摇摇头:“怎么可能,我去第八号当铺的时候明明就比以前更老了!”   黑影道:“这是自然,那只是你在人间的时候。你在人间,就必须要遵循人间的规则,生老病死,轮回转世。可是现在你成了第八号当铺的人,就再也不会经历这些。你会有预知生死祸福的能力,不老不死的躯体。时间在你身上是静止的,无论过去多少年,你都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苏迟念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就像韩诺和陈小姐那样吗?”   黑影赞叹的点点头:“没错,你很聪明!既然不明白的都已经明白了,那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的帮我经营第八号当铺!”   苏迟念摇头拒绝道:“我不想做第八号当铺的老板,我只想要回去。”   黑影道:“已经来不及了!你早就和我签下了契约,只要你输了,就必须为我效劳,如果你不答应,那么你将会永远的被困在这八号当铺里面!”   苏迟念看他不像是开玩笑,只得说道:“口说无凭,你总得拿出点让人信服的证明吧?”   黑影哈哈一笑,左手一挥,“你自己看吧!”   说来也怪,他左手挥动的一霎,苏迟念脑子里就像是看电影一般的浮现出一个个片段画面,很明显,画面中的主角都是他。也正是像黑影所说,他和他之间确实是签了一个什么契约。   苏迟念苦笑:“照现在这样看来,若是我不答应的话,估计还真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了。不过,契约上面应该有约定期限吧?我不可能生生世世都为你看顾这个八号当铺吧?”   黑影点点头:“的确是有期限,这个期限就是三生三世三百年,毕竟我不能强迫你。如果到时候你想离开,我自会放你走,若是到时候你还想继续待在八号当铺,那就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了。”   苏迟念心道,谁会想生生世世都在这里呢?不老不死的话,应该会无聊死的吧。那就先过了这几百年再说吧。“那好,我现在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成了第八号当铺的老板,那韩诺呢?”   黑影道:“你放心,韩诺自然也是八号当铺的老板,只不过他并不是这个空间的八号当铺的老板。难道你以为这世上仅有一间八号当铺么?那你也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世人的贪欲之心了。韩诺所在的八号当铺在第四度空间,而你所处的位置,是第七度空间。”   苏迟念:“那么,我所处的地方,也就不是我所知的环境了?”   黑影点头道:“没错,现在你所处的空间,对于别的空间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个虚无的存在。就好像韩诺他们,也就是你以前所处的空间,对于这个空间的人来说,也是虚无的一样。”   苏迟念:“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平行空间是吧。我还想问一下......”   黑影打断他:“你是想问孙卓吧?原来她竟然是韩诺的外曾孙女,本来只有三十多年可活,却不想遇到你这么一个痴情种子。”   苏迟念大惊:“什么?她和韩诺竟然是......竟然是......那她岂不是不能和韩诺在一起了?”   黑影:“她太过贪得无厌,竟然想取代阿精在八号当铺的位置。阿精可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旁人又怎么能及?现在她还是一个人做她的天后,没了你,没了韩诺,更没了杨文汉。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的恶趣味,嗷~~~   咳咳,第二个故事就这么开始鸟~   嗯~前面一两章算是过渡章吧~      ☆、苏锦娘(2)   苏迟念在这个所谓的第七度空间待了几天之后,做成了几笔不大不小的交易,感觉这工作其实还真是轻松得很。不比以前在PUB上班的时候,经常是熬夜熬到快要天亮,回家的时候简直累得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不过这里有一点不好的就是,太过冷清,太过安静,没一丝儿人气。这里唯一会动的活物便是那些典当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没地方可去,只好留在八号当铺充当杂役。不过这都不能叫做真正意义上的活物,他们没有思想没有灵魂,跟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苏迟念在八号当铺待了两天,决定按照黑影所说的,去外面给自己物色一个伙伴。一来是分担工作上的事物,二来也好作伴,免得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换上一身这时代常见的长衫,苏迟念就准备出门了。习惯了简单随意的T恤牛仔裤,穿着这样的长衫还真是不自在,走路一飘一飘的,长衫的后摆不时的打在小腿上,让他想起夏天姑娘们穿着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头发也不如以前干净利落,长发披肩的,真是怎么想怎么奇怪。   好在一上了大街,便看到满大街的男人皆是这样的打扮,除了苏迟念自己,倒还真没人觉得他奇怪的。苏迟念勉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信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虽然苏迟念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又是哪朝哪带,但并不妨碍。这里看起来还挺繁华,大街上人多擦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上有卖各色小吃的,馄炖,面人,糖葫芦,不一而足。街上的酒楼里不时飘来阵阵鲜香扑鼻的香气,只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苏迟念看着那颜色鲜艳、口感酸甜的糖葫芦,心下动了一动。记得小时候,他和孙卓、温馨就最喜欢去买糖葫芦,特别是孙卓,她最喜欢吃的小吃就是糖葫芦。他很小的时候就很会心疼人,知道孙卓爱吃,便故意装作自己不喜欢吃,常常是尝一两个就说不好吃了,而后就叫孙卓帮他解决掉,还美其言曰不能浪费粮食。而孙卓那时候单纯得很,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从来就不曾怀疑过他这么拙劣的演技和一戳就破的谎言。   现在想起以前种种,总会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明明才过了几日,却好像已经过了一生那么长。往日的种种想起来就像是前生所经历的,虽然记忆清晰,可到底已经过去。再如何痛彻心扉的过往,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是释然一笑。纵然偶尔还是会有些伤感,却也不像以前那般的钝痛不可言了。   他想,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原本以为牺牲掉自己一部分的寿命,可以给孙卓带来幸福,虽然孙卓的幸福不再有他的参与,可是只要她幸福就好了。却不想却是弄巧成拙。她是如此的想要待在韩诺身边,和韩诺生生世世的在一起,可最后却被告知韩诺是她的外曾祖父,这让她情何以堪?那时的她一定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吧,可就在这时候,她又得知了他为了她折了五十年的寿命给她,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虽然他现在正好好的活在另一个空间,可她却必定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如果以后她想起他来,会不会觉得愧疚和心痛难挡呢?只惟愿她想开一些罢,放下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虽然是这样想,可苏迟念却知道,孙卓的性子是再倔强不过的,恐怕这些事会让她痛苦好长一段时间了。   也罢,多想无益,他早已想明白,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一切都强求不得。   卖糖葫芦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他在自个儿的糖葫芦面前发呆,忙甜甜的招呼道:“大哥哥,买串糖葫芦吧,两文钱一串,不香不甜不要钱!”   他的神思被这个脆生生的声音给拉了回来,他微微一笑,掏出钱去递给小姑娘:“给我来两串。”   小姑娘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眼睛,脸上飞上薄薄的两片红晕。忙不迭的伸手去接过他递过来的钱,然后从糖葫芦中挑出两串最大的递给他。   他轻声道了谢,手里拿着两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慢悠悠的朝前走去。   虽然一个大男人拿着糖葫芦在大街上走委实有些奇怪,可他还是镇定自若的忽略掉了众人或奇异或好笑的眼神。正走着,却不想一个不注意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还不等他呼痛出声,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脚底下传出来。   他忙站稳了脚跟,这才发现刚刚一下子撞在他怀里的是个小男孩儿。那小男孩一脸脏兮兮的样子,看不出长相如何,只觉得一双眼睛黑得出奇亮得出奇,里面就好像有夏日里的湖水被阳光折射出来的光一般。眼睫毛又浓又密,随着眼睛的眨动扑闪扑闪的,就像是停留在他眼睑上的一对黑色蝴蝶。小男孩儿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细胳膊细腿的,有些瘦小。一身粗布麻衣又脏又烂,活生生的就是个小乞丐。   他也是孤儿出生,因此对这样的小孩子总是有着莫名的怜悯之心。他见小男孩儿一下子被他反撞到了地下,忙笑着伸出手去:“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男孩儿刚刚还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在苏迟念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苏迟念,又听见了他这一句温和的话,因此在心里断定他不是坏人,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他摇摇头,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苏迟念见他没事了,也就准备继续逛街。   哪知还没走出三步远,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只见那小家伙正转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表情,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他似的。见苏迟念停住了脚步,他也跟着站住了,直盯盯的看着苏迟念不说话。   苏迟念奇怪得很,他们无亲无故的,这小男孩儿为什么要跟着他呢?   等他顺着小男孩儿的眼神看回来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敢情这小男孩儿跟的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糖葫芦啊。他笑着朝小男孩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男孩儿先是迟疑了一下,后来的确是受不了那两串糖葫芦的诱惑,屁颠屁颠的就跑到他面前去了。   苏迟念把糖葫芦递给他:“喏,吃吧,都是你的!”   小男孩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声谢谢,就毫不客气的接过了苏迟念手中的糖葫芦。   苏迟念看着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家伙肯定是没吃饱的。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小男孩儿猛地拉住他的衣袖,惊恐的看着后面的人群,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救救我!”   苏迟念一愣,顺着小男孩儿的眼光看过去,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一看就很凶神恶煞的人,那几人眼睛四处打量着,很明显是在寻找些什么。   苏迟念低头看着小男孩儿:“他们是找你的?”   小男孩儿恐惧的点点头,抓着他衣袖的手拽得更紧了。   苏迟念觉得奇怪,这么一个小男孩儿竟然还有人要抓他,到底他做错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他们要抓你?”   小男孩儿的眼神满是惊恐,还带着一丝乞求:“娘生病了,我没办法,只好去妈妈那里偷了一点钱想给娘去抓药,可谁知被他们发现了,说抓到我就要打死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苏迟念拉着他走到一个偏僻处,闭目凝神,回到了第八号当铺。   苏迟念把小男孩儿放下来,安慰道:“好了,现在安全了。”   小家伙睁开眼一看,就见他已经到了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脸上的恐惧也消散了,属于小孩子的活泼意气又回来了一些。见八号当铺这里这么宽敞,忙不迭的四处打量,背着手四处打转,一副小大人模样。小大爷把八号当铺大厅滴溜溜的转玩,给了如下评价:“这里比春满楼漂亮多了!”   春满楼?苏迟念皱眉,这地方一听就是典型的青楼啊,这小家伙来自青楼?还把八号当铺拿去跟青楼比较?苏迟念无奈一笑,看来他还真是看得起这里啊。   苏迟念看他周身脏兮兮的,原本想一挥手就给他整理干净,可想了想,这样怕会吓到小孩子,这才带着他下去洗澡。   等洗完澡,换上苏迟念给他准备的新衣服,略略拾掇一下,嘿,还真是个漂亮的小孩子!   小男孩儿估计对他的第一印象就不错,再加上他又救了他,不仅给他吃糖葫芦,还给他洗澡换新衣服,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成安全人物了。低着头温顺得很,任由苏迟念把他的头扒拉来扒拉去的摆弄。   苏迟念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听着他独自咕咕咕的叫,觉得煞是有趣。   擦完头发,苏迟念背地里一挥手,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馄炖就摆在了小男孩面前。   苏迟念笑着对双眼已经要长出钩子来的小男孩儿说道:“愣着干什么,吃吧!”   小男孩儿看了看馄炖,又看了看他,然后张口就来:“谢谢爹!”   苏迟念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都不知道!   “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早已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听到苏迟念的问话,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娘说了,我爹爹是这个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你长得那么好看,又对我那么好,那你就一定是我爹没错啦!”   苏迟念囧囧有神的扶住额头,心道我福气真是太好了,婚都还没结呢,就已经先当上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嗷嗷嗷,这么多章了,小爷终于出场鸟~   苏迟念:你还是不要出场比较好~   ps:不好意思更晚啦~   记得看文案和上一章的作者有话要说哟~╮(╯▽╰)╭╮(╯▽╰)╭   ☆、苏锦娘(3)   小家伙吃饱喝足,碗一丢筷子一放,双脚蹬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出爪子左一道右一道的在嘴巴抹了两下,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甚是满足。觑着眼看着苏迟念,评价道:“你的手艺还真不错。”   苏迟念苦笑一声:“大爷,承蒙您看得起。您吃饱喝足了吧,是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啊?”   大爷瞬间变小屁孩儿,嘴巴一撇,两道眉头跟刎颈鸳鸯似的缠缠绵绵的凑到了一处,嘴角耷拉下来就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一般,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哭腔:“我不敢回去……”   苏迟念见他脸上表情就跟川剧变脸似的,真是有趣得很,遂打趣道:“大爷,我瞧着您这般的威武雄壮,怎么还不敢回去啊?怎么,打不过那些人?”   小家伙见苏迟念打趣他,更委屈了,双唇抿得紧紧的,任苏迟念怎么说,就是不答腔。   苏迟念觉得他有趣得很,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想到,这么久了,还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呢。遂问道:“哎,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大爷不装哑巴了,他抬起极大极亮的一双眼,看了苏迟念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瞅着地面,闷闷道:“……符清愁。”   咳,这叫什么名字啊。苏迟念腹诽了一下,一听就是个只顾哀怨湿意的单身母亲给儿子娶的。看这小孩儿的样子,就和这个名字不沾边嘛!   苏迟念又问:“那你妈……哦,不是,我是问你娘叫什么?你娘是春满楼的?”   小屁孩儿,哦不,符清愁双眼刷的一下就亮了!看苏迟念的样子,又问他名字又问他娘的名字的,看来求他必定有戏!他从小就在春满楼那样人来客往的地方长大,早已学会了看人脸色。也看得出来谁是真的对自己好谁又是虚情假意。很多时候,小孩儿的直觉都是特别准的,自他看到苏迟念的第一眼开始,就对这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大哥哥存了极好的印象。   都说相由心生,苏迟念人长得漂亮,气质又温和,笑眯眯的对着人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不自觉的放下心防。   符清愁低声道:“我娘叫符绾绾,我是在春满楼出生的。”   苏迟念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随你母亲姓的。”   符清愁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死死的抱住苏迟念,大声乞求道:“我娘就快病死了,你可不可以去救救我娘?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肯定会法术!我求你救救我娘!”   别看这小屁孩儿细胳膊细腿的,力气还挺大。苏迟念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想要把他从身上扒下来,却怎么也扒不下来。看来今天不答应这小屁孩儿是不成了。   苏迟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符清愁从身上扒拉下来,就算不用看就知道脖子上肯定是被他勒出了红痕了。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没好气的道:“小鬼,想不到你力气还挺大。走吧,我今天就当一回雷锋好了。”   符清愁见他应了,兴奋得不得了。直接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一双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高兴的把嘴巴凑过去,吧唧一声,狠狠的亲了苏迟念一口!然后口里兴奋的说道:“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苏迟念下巴哐当一声,直接就这么掉下来了!   他到底遇上一个怎么样的奇葩啊!!!   如果说小屁孩儿亲他的那一口尚可接受的话,那么这句话,恕他委实淡定不能了。符清愁亲他的时候他还能当做这是他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可这句话,他他他,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符清愁见苏迟念一副见鬼的表情,不由得也愣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天真纯洁的看着苏迟念:“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不过用错了对象。苏迟念腹诽了一通,这才颇为无奈的扶额问道:“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来的?”   符清愁满脸无辜的回答:“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见春满楼好多阿姨们都是这样说的,说之前也要亲人一口的。”   苏迟念:“……”   怪不得,苏迟念暗道,在那样的地方长得这么大,耳濡目染的,肯定会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不过现在也不是纠正他的时候,赶紧随他回春满楼救他娘要紧。   “对了,”小家伙拉着他的手,好奇得很:“你是不是真的会法术?”   苏迟念:“……”   符清愁:“?”   苏迟念:“咳,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以后有空了再告诉你。”   --   而此时的春满楼早已炸开了锅。   原因是今天早上一大早,春满楼的一个小丫鬟起来打扫卫生,路过院子的时候,脚下不经意间就碰到了一样物体,那小丫鬟起得早,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等她打着哈欠低下头仔细去看的时候,差点儿没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刚刚差点绊倒她的,不是什么石头枝桠,正是一具女尸!那小丫鬟惊了一瞬,吓得后退了两步,瞌睡已经全被吓走了,冷汗直冒,然后腿脚发软的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当真是气壮山河鸟惊庭树,整个春满楼都被她叫醒了!   等春满楼的老鸨闻声过来查看的时候,那小丫鬟早已哆哆嗦嗦的软在了地上。那老鸨毕竟要比小丫鬟多活了些岁数,见到尸体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但比小丫鬟镇定多了。等她反应过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用帕子掩住了嘴鼻,皱眉道:“呸!早死早好!死了都还不让老娘清净,小顺子,快去找几个人来,把她拖去乱葬岗扔了!”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吩咐人拿一副担架出来抬人,趁着现在天色还没大亮,赶紧扔了了事!“要死也不知道死在自己房里!真不知道爬出来干什么!还让不让老娘做生意了!这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不一会儿,两个壮汉就担着一副担架,从春满楼的后门径自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条小巷不见了。   毫无疑问,那具女尸,正是符清愁的母亲符绾绾。   因此,当苏迟念随着符清愁走进春满楼大门的时候,就被告知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什么?死了?”苏迟念皱眉:“不是说昨天还好好的么?”   老鸨见苏迟念长得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模样,又年轻又漂亮,穿着打扮也不似平常人家,还以为他是来这春满楼寻欢的。忙不迭的满脸堆笑道:“哎哟,公子要找漂亮姑娘,咱们春满楼有的是!何苦惦记着那个小贱人呢?那小贱人年轻的时候是有几分姿色不错,不过现在早已人老珠黄啦,昨儿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她竟一个人爬了起来,走到了院子里,今儿一大早,就有人发现死在院子里啦!”   那老鸨满脸油光水滑浓妆艳抹的,看得苏迟念心中直犯腻。真不知道她脸上到底撒了多少粉儿,才能制造出这样一个惊悚的效果,说一句话掉十钱,微微露齿便要掉一斤了。   苏迟念站远了一些,免得被她身上那浓郁的脂粉气给熏晕了,想捂住鼻子吧,可又想着不大好,这也太伤人自尊了。他一向都是个厚道人,这也刻薄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那既然如此,尸体呢?可入土为安了?”   那老鸨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掩嘴笑道:“哎哟哟,我的公子!你当我春满楼是什么地方?善生堂还是怎么的?那小贱人不过是一个过气的窑姐儿,老娘我白吃白喝供着她这么多年已经是大发善心了。如今她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死啦,还要指望老娘给她买棺材做道场么?真是笑死人了!”   符清愁从刚刚进来的时候就一直紧紧攥着苏迟念的手,听到他娘逝世的消息之时,苏迟念分明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估计手掌心都被这小鬼给掐出血印子来了。这小鬼还当真忍得,忍到现在都还一声不吭,只静静的让苏迟念和那老鸨交涉。   可就在老鸨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两眼通红的跳了出来,朝着那老鸨大吼:“你胡说!我娘明明把积蓄全都拿来给你了!”   那老鸨刚刚一直都在和苏迟念说话,根本就没注意到符清愁,现在乍一见他,真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直接把他给丢出去!刚想伸出手去教训他一顿,却被苏迟念给轻轻的挡了回来。没法子,只好恨恨的骂道:“你这个臭□□养的狗杂种!你也不想想,这么些年,是谁给了你们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要不是老娘,你们娘儿俩早就不知道饿死在那个旮旮旯旯了!还好意思在这里给老娘说这些!你偷老娘的钱老娘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迟念见她骂得难听,不欲与她多说,皱眉道:“他偷你多少钱待会儿我还你便是!你也好歹积点阴德吧,死者为大。”   那老鸨还欲骂骂咧咧些什么,可见苏迟念面色不虞,也就识相的闭了嘴。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转,谄媚道:“莫非公子就是这小崽子的亲爹?”   苏迟念最见不惯那样的一副嘴脸,不耐烦的道:“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只需告诉我,孩子娘亲的尸体在哪儿?”   老鸨面色一喜,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在利益的驱使下说了出来:“公子你看,这孩子的娘亲这么些年带着这孩子,又从不接客,说什么要为孩子他爹守身如玉。也是我心善,也没怎么逼她就随她去了,这些年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娘儿俩我容易么……”   苏迟念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当下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来,往那老鸨身上一扔:“这些,够么?”   老鸨打开袋子一看,顿时被满袋子的金光给闪了眼,忙不迭的应道:“够了够了!公子出手真是大方,这符绾绾还真是好福气的……”   苏迟念不耐烦的打断她:“废话少说,孩子的娘亲呢?”   “今儿一大早让人拖去乱葬岗了。”   “乱葬岗……在哪?”   “城西。”   苏迟念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拉着符清愁的手就朝城外乱葬岗走去。   那老鸨被他瞪了一眼,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心满意足的抱着金子回去了。回去的时候兀自嘀咕道:“都死了才找来,也不知道以前干什么去了……”   苏迟念带着符清愁,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城西的乱葬岗,可是,找遍了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也没找到符绾绾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迟念(板起脸):以后不准浑说什么以身相许!   符清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为什么?   苏迟念:......   尼玛该怎么给他解释!!!   编编到底是对我有多好,第一次申请榜单就给我两个榜!   其中有一个还是图推的!真心好爱她啊啊啊啊~      ☆、苏锦娘(4)   苏迟念闭目凝神一看,这乱葬岗从昨天开始就没人来过了,今天一大早也根本没有人来过。那么,符绾绾的尸体,到底去哪了?   符清愁虽然年纪小,可是胆子倒挺大。这乱葬岗都是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或病死或毒死的,一个个看起来既狰狞又恐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要寻找到母亲的急切给了他勇气,他在那些尸体中走来走去寻找,却根本没想到应该害怕。   直到把这巴掌大的地方翻来覆去的找了三四遍,他这才确定,这里根本就没有他母亲。他茫然的看了苏迟念一眼,失去母亲的悲痛在那一瞬间猛地袭击了他,他双眼通红的站在乱葬岗的空地上,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苏迟念走过去,见他嘴唇抿得紧紧的,还一味的在那里倔强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他还是个孩子啊,要放在现代,那就是一家当中的小皇帝,被爸爸妈妈捧着,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宠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家人都围着他转。要什么有什么,无忧无虑的长大。就算是有什么哀愁,那也应该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譬如说成绩不尽如意啦,和好朋友闹矛盾啦,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自己啦。他本不应该经历这些险恶的痛彻心扉的过往,可他竟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就已经把人生中被悲痛的事给经历了。   这该是多么不公平的事。   苏迟念只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他这个明明被悲痛哀伤却还要强忍眼泪的表情给深深的击中了,在那一刻他甚至有了一种身为父亲的柔软心情,只想好好的把他抱在怀里,软语安慰他。告诉他,不管多么伤心的事,总有一天都会过去,你会长大,你还会经历很多。你可以允许自己伤心,允许自己掉眼泪,因为人都是感情动物,都会有喜乐悲欢。可是最重要的是,不能允许自己就此一蹶不振下去。   他走到符清愁的面前去,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伸出手去,轻轻的把他小小的瘦瘦的身子搂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声音轻柔而温暖:“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符清愁长到现在这么大,听过最多的话,不是像他这样轻声细语的安慰,而是像春满楼老鸨那样恶声恶气的谩骂。他是妓/女的儿子,从小就被人骂小杂种。虽然母亲把一生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春满楼的老鸨,可是却没能求得一个安生的生活。他从小就被众人使唤着做这做那,动辄骂骂咧咧的。以前被骂的时候他还会跳起来争辩,甚至要和人去打架,可是他太小,又怎么是那些人的对手?到后来,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在外受了委屈,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母亲的屋子里去。因为他知道,若是被母亲知道了,母亲会伤心的。他长这么大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关爱,除了来自母亲,便是来自这个才不过认识一天的苏迟念。   大抵小孩子都有这样的情绪,在外摔了跤,若是没有大人在一旁,他就会忍住疼痛站起来,若无其事的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走下去。若是有亲近的人在一旁看着,他就会马上变得娇气起来,心里委屈得很,只恨不得扑进亲近的人怀里好好的哭诉一场。   苏迟念的轻柔的声音就是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他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嘴角一撇,眼泪刷的流下来,而后紧紧地搂住苏迟念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就哭了好久,久到苏迟念的脚都蹲麻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块儿已经全部湿透了。   他颇为无奈的拍了拍小孩儿的背,“差不多就行了啊,哭那么久做什么,意思意思就得了呗!”   符清愁不理他,兀自在那哭得痛快。   苏迟念只好认命的任他在自己肩膀上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心道别看这小鬼看起来瘦不拉几弱不禁风的,还真是生了一把嚎丧的好嗓子。   等符清愁终于哭够了,大发慈悲的把苏迟念给放了,苏迟念只差没热泪盈眶。试着站了两下都没站起来,腿麻得简直就不像是自己的。“喂,小鬼,过来拉我一把!”   符清愁的鼻尖红红的,一双眼睛就像是洗过的黑水晶一般。听到他的话连忙过来扶他。   苏苏迟念嘀咕,这小屁孩儿,眼睛真他娘的好看。   扶着苏迟念回去的这一路上,符清愁竟是出奇的沉默。苏迟念笑他道:“你不是叫符清愁么,刚刚那么一阵嚎啕大哭还真是不符合你的风格,就现在这样儿,就挺好。当真是名副其实了。”   符清愁抿着唇不说话,只顾着低头走路。一双轮廓姣好的耳朵却因为苏迟念的这一番打趣的话而泛上了红晕。   苏迟念暗笑,敢情这小屁孩儿还害羞了?   他猜得不错,其实符清愁是个脸皮很薄的小孩。所谓的脸皮薄,仅仅只是在这样的情绪之上,至于其他的地方,那就很不好说了。   符清愁刚刚才搂着苏迟念大声哭过,所以他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其他那些个大人一般无二,却不想被苏迟念这么一抱一劝给现了形,偏偏对他这样的做法还受用得很,因此内心深处除了有几分云开破月来的欣喜和煦外,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情绪。生怕苏迟念笑他。   苏迟念又怎会笑他,不过是一个孩子。不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春满楼的老鸨再次见到苏迟念的时候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她正满心欢喜的关上门数金子,不想一个错眼,就觑到了苏迟念和符清愁。她还道自己是被金子的光给闪花了眼,使劲儿的揉了揉那双本就肿得跟鱼泡一样的眼,仔细的瞧了瞧,却见一旁站着的身穿白色长衫的翩翩佳公子,不是苏迟念又是谁?   她吓得一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明明记得关好了门的呀,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还无声无息的?   “你你你,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不是吩咐了不要让人进来打搅我吗?”   苏迟念冷笑一声,道:“你数钱倒数得挺欢快么,害得我们却是白跑一趟。”   那老鸨听苏迟念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凭她那点儿钻进钱眼儿里去的微末智商,要理解起来委实有点困难:“你……你,你说什么?”   苏迟念不欲与她废话,言简意赅:“孩子他娘亲到底在哪里?”   那老鸨也愣了,明明是往乱葬岗抬了的呀,怎么会没有呢?“乱葬岗呀,今儿一大早我才吩咐人去的。”   苏迟念随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去轻轻的揉着还在发麻的双腿,眼眸深邃,看不见任何情绪:“那为何找遍了都没有?”   老鸨也急了:“公子你可千万要相信我!我怎么敢欺瞒公子,确实是在乱葬岗没错啊。”   苏迟念:“都是哪些人抬出去的?把人给我叫来,我要问话。”   老鸨正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苏迟念的话就跟打瞌睡就递过来的枕头似的,求之不得。当下忙扭着肥滚滚的身子亲自出了门去,临走之前还特意回来把满袋子金子直接往被子里一藏,这才放心的去叫人去了。   不多时,就见她带着两个身形魁梧的壮丁走了进来。   苏迟念一只手轻轻的扣着椅子的边沿,一只手状似无意的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道:“孩子他娘的尸首是经由你们两个抬出去的?”   那两个壮汉不明所以,忙点了点头。   苏迟念:“你们没抬起乱葬岗吧?”   两人大惊,不知道这个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苏迟念见他俩的表情就知道问题定是出在他们这里,“说罢,你们把她怎么了?”   其中一人道:“今天一大早,我们抬着符姑娘的尸体就准备去乱葬岗,哪知到了……”   其实那两人不过是贪图便宜,抬着尸体就准备超近道。大白天里的,抬着一个死人走街串巷的总归不大好,万一引来官差就更麻烦了。还是走近道便宜,路途近,也不用担心官差。近道是一条小路,平日里人都极少,更不用说一大早还不怎么透亮的时候了。   小路尽头需要拐一个弯儿,然后再走另外一条路。那拐弯处便是这远近闻名的琴师楚穆的琴行。好巧不巧,二人正准备经过之时,便见那琴行门口站着一个人影,不是楚穆又是谁?   那楚穆年轻有为,不仅是这方圆几百里远近闻名的琴师,更是乐器制作的行家里手。他店里的各色乐器不一而足,做工细致精美,更兼音色清越明朗,各色乐器皆是个中精品。往往是比别人贵了好几倍的价钱,但依旧引得人争相购买。经常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时间被大家传为奇谈。   那楚穆见两人抬着一个人,便上前来随意问了几句。得知死者是春满楼的符绾绾之时,那楚穆脸色一变,而后竟是红了眼眶,说什么当日受了符姑娘恩惠,不想符姑娘突然就这么……而后又言辞恳切的说想要为符姑娘做最后一件事,让他们把她交给他,好让他回去为符姑娘立碑,好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那两人听他说的真切,不似作伪,更兼不想大清早的就去乱葬岗引来晦气,也就欣然同意了。   “就是这样,我们就直接按楚公子的吩咐,把符姑娘的身体抬进了他的后院就离开了。后来的事我们就不清楚了。”   苏迟念眯了眯眼,轻声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心内却在暗自纳闷,这个楚穆,听起来倒还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物。只是不知道,他和符绾绾,究竟是有什么渊源? 作者有话要说:  快考试啦,求人品求人品啊啊啊啊啊啊!!!   苏迟念:咳咳,祝我们家清舟逢考必过!   符清愁:清妈,表担心,我保佑你!   清舟(无力地):保佑我一定不过吗?   唉,每天都觉得好累的样子,精疲力竭。   ☆、苏锦娘(5)   芊芊。   苏迟念抬头看着牌匾上的两个鎏金大字,不由得点头暗赞:琴行名叫芊芊,倒还真是取得不错。比之一般的什么诸如李记琴行张记琴行好多了。雅致而不落俗套,简洁却又自有一种清雅之意在里面。想来这琴行的主人也应该不是一个俗人才对。   苏迟念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拉着符清愁的手就走了进去。   此时正在店里的却是一位女子,那女子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满头如锦缎般的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随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绣花图案纹腰带,头上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簪子,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身姿绰约,娉婷袅娜。她就只是这么静静的背对着人而站,便是惊世的婉约绝色风情。   那女子似是听见了脚步声,忙转过身来,一张容长型的鹅蛋脸上,一双妙目顾盼神飞,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当真是丝毫没有辱没她那绝世出尘的风姿。洁白光洁的额头上,一枚嫣红的朱砂痣正长在眉心中央,画龙点睛一般给她的容貌添加了三分艳色。   苏迟念暗暗赞叹,真是个风姿绝伦的美人。苏迟念以前在电视上电影上见过的各色美人无数,但那些美人都是经由化妆师精心雕琢出来的,美则美矣,但是却失了一种清雅自然的味道。可眼前的这个美人却不一样,美丽中自由一股子清新味道,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过如是。   那美人以为苏迟念是上门来买东西的顾客,忙上前来招呼道:“公子要买些什么?”   声音清脆悦耳,端的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苏迟念一边随眼打量着店里的各色装潢并琴箫筝笛等物,一面问道:“我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买东西。只是有些许私事,想要找楚公子。不知楚公子现在何处?”   那美人闻言一愣,但那也只有仅仅一瞬,随即掩唇,飞快的掩饰住了刚刚那一瞬的不自然。笑道:“公子找我夫君何事?我夫君现下正忙着,公子不妨先说说是什么事,或者我也能帮忙也未可知。”   苏迟念:“哦,原来是楚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那美人道:“不敢当,奴家姓苏,公子唤我一声锦娘便可。”   虽然如此,但苏迟念却并不至于真的叫她锦娘。一来今次才第一次见面,二来她是有夫之妇,这样叫难免会多了一丝亲昵暧昧在里面,让人听见对谁都不大好。   苏迟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颔首笑道:“还真是巧,在下也姓苏。”   说话间,那苏锦娘已吩咐了人沏好茶端了上来,并有双色豆皮、芙蓉酥、绿豆糕等精致茶点。苏锦娘把这些东西一一的摆在了苏迟念和符清愁的面前,笑着摸了摸符清愁的头:“小孩子肯定喜欢吃这些。”又逗了一会儿符清愁,问了他几岁,点心好不好吃等语,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不知道公子找我家夫君何事?”   苏迟念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道:“今天一大早这孩子的娘亲便没了,我听春满楼的人说,这娘亲的身体现如今正在你夫君手上。我此番前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要把孩子娘亲接回去,入土为安。不知道楚公子到底在忙些什么,这么许久了,也该忙完了罢?”   苏锦娘的脸色有点僵硬,强笑道:“这……这怎么会呢?我倒没听我夫君说过这件事呢。”   苏迟念印了一口茶,悠悠道:“想来楚公子以前和孩子的娘亲有什么渊源也未可知。这样的事,楚公子自然觉得不告诉夫人你比较稳妥,免得你想东想西的。不过那不正好么,这孩子的爹还不知道是谁……”   苏锦娘本就聪明蕙质,闻言岂能不明白苏迟念这话中含义的?当下忙打断道:“公子不可胡乱猜测,我夫君他一向洁身自好,满门心思都放在了他自己的事业之上,哪里还有那些个闲情雅致去春满楼?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罢?”   苏迟念有点微微的吃惊,这苏锦娘的反应还真是不寻常。一般的女子若是听说自家夫君有可能有私生子在外面,虽然很有可能是无中生有的事情,但总归心里还是要堵上一堵,疑上一疑的。虽然表面上可能会强装不信,可那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面子。心里却像是种下一颗种子,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和风细雨的,那种子便会生根发芽。世人的这点心思,苏迟念还是知道的。   可这苏锦娘当真是奇怪得很,不仅心里没有丝毫的慌乱,面上的镇静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说假话的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苏锦娘自己内心有把握。她不仅对自己的夫君信赖至极,更是对他的品性行为了如指掌。   苏迟念有些疑惑了,这楚慕,当真是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坦荡之人么?   苏迟念:“既如此,那就烦请夫人带我去见一见你夫君了。”   苏锦娘原欲还想说些什么,可见苏迟念这脸色,也就把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更兼有符清愁这么一个小屁孩儿跟着,又怎么好说呢。人家小孩子刚刚死了娘,想要把娘的尸体要回去入土为安,这一点不过分吧?如果她要是再三推脱拒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苏锦娘走在前面,苏迟念和符清愁两个人跟在后面。苏迟念捏了捏小孩儿软乎乎的小手,低声笑道:“哎,小子,说不定现在还真给你找一个爹!”   符清愁很不能理解,爹是说找就能找的吗?再说了,他对所谓的爹根本没半分印象,也没甚好感。他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明绝顶,心想要是爹爹真有娘亲说的那么好,那为什么这些年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娘亲在春满楼受苦而无动于衷?若爹爹真有那么好,那娘亲何至于整天郁郁寡欢,到最后竟是这样抑郁而死?   当下他撇了撇嘴,小声道:“我可不稀罕什么爹爹。”   苏迟念奇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会有不稀罕爹娘不喜欢黏人的吗?这小子莫非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正要打趣他几句,哪知死小孩下一句话就直接让他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弄得他连他打趣儿他的心情都没了。说来也奇怪,自从见到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东西,他心里竟有一种无端的亲近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俱是孤儿的缘故?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不是应该很心疼他,可是为什么看着他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成熟样子之时就想打趣他呢?   符清愁顿了一下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堪称石破天惊:“再说,你不就是我爹爹么?”   苏迟念:“……”   苏迟念的下巴“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苏迟念把下巴捡起来粘好,奇道:“我什么时候成你爹爹了我怎么不知道?”   符清愁睁着一双大眼睛,眼角向下弯着,柔和的弧度看得人心软。如果说他平时狡黠如狐的话,那么现在则纯净得跟山间的小鹿一般:“就是那天啊,爹,难道你不要我了吗?”   苏迟念:“……”   符清愁双眼顿时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嘤嘤嘤……可怜我这么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爹,爹爹也要离我而去吗?我当真那么讨人嫌吗。爹不疼娘不爱的,我真是堪比那地里的小白菜呀~~~”   啧,啧,啧。连小白菜地里黄都来了。真真儿可怜见的。   苏迟念无奈扶额,“好啦好啦,别哭了,先去找你娘,找到了再说啊。”   符清愁瞬间云收雨散,“爹爹你真好!那我们快走吧!”   苏迟念:“……”   其实苏迟念现在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整个人都还散发着清新明朗的气息,要放在现在不过的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学生。可就是这样是苏迟念,竟然硬是要被这小鬼死缠烂打着叫爹爹,苏迟念实在是觉得淡定无能。他虽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貌年纪什么的,可是现在怎么看都不是爹爹级别的人物吧?他可没那么好福气,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   没想到从那后门出来竟是别有洞天,这院子看起来极大极精致,奇花佳木错落有致,弯弯曲曲额碎石小径通向了四面八方的几处松木搭建的精舍之中。更为奇怪的是,这院子里不知从哪里飘出来的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气,好像极为混杂,但是混杂之中又极为纯粹。芳香馥郁,竟像是氤氲在空气中的一般。   苏迟念虽说不是多么的见多识广,但一般的花花草草的香气他还是能分辨的。这香气如此诡异,肯定不是什么花草树木。   想到此处,苏迟念不由得开口问道:“夫人这院子好香,竟是从没闻过的香气。恕苏某见识浅薄,半天都分辨不出这香到底是出自何物,可否夫人告知一二?”   苏锦娘的脚步一顿,随即迈开步子缓缓而行,笑道:“这哪里值得什么,不过是前些年夫君出去游历之时带回来的异国香木罢了。哦,到了,苏公子稍等,我马上去叫我夫君出来。”   苏迟念闻言点点头,便和符清愁在一棵青皮木棉下站着,那青皮木棉长得极为高大茂盛,树叶葱葱茏茏不似平常的青皮木棉,倒像是大了一号似的。   不一会儿,苏锦娘便和一位身着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身材高挑,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竟是难得的风姿卓绝。和苏锦娘站在一起,不得不让人感叹,真是好一对璧人!   想是苏锦娘刚刚已经给他说明了苏迟念的来意,楚穆一上来,和苏迟念相互见过礼之后,便径直带着他走到一处花树下,指着一个看似才刚刚堆起的土堆道:“符姑娘就葬在此处,只是我还来不及给她竖碑,你们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锦娘(6)   想是苏锦娘刚刚已经给他说明了苏迟念的来意,楚穆一上来,和苏迟念相互见过礼之后,便径直带着他走到一处花树下,指着一个看似才刚刚堆起的土堆道:“符姑娘就葬在此处,只是我还来不及给她竖碑,你们便来了。”   苏迟念看了那个很明显才填好的坑一眼,狐疑道:“是吗?”   楚穆笑了笑,嘴唇微勾的模样竟会让人无端的觉得伤感,可能真的是为符绾绾伤心的吧。他的眼风轻飘飘的在苏迟念身上打了个弯儿,继而垂下眼睫,轻声道:“苏公子若是不相信,挖开来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苏迟念心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才会去掘坟墓吧。面上却堆起了假模假样的笑容,摆手道:“楚公子这是说哪里话,我刚刚不过是随口一问,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别人说什么总爱回答这两个字,倒真没什么意思。楚公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死者为大,既然都已入土为安了,我也就不打扰了。”   说完又对着一旁站着的符清愁道:“小鬼,你娘亲葬在这里你没意见吧?”   符清愁哪里会说什么,对他而言,娘亲早就在心中了,葬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这一点倒是很合苏迟念的性子,反正人都已经死了,葬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难不成死人还能比活人尊贵些不成?只要不是被葬在乱葬岗魂魄无所依那就够了,以后忌日和清明节记得来给她上上坟烧烧纸就行了。   苏迟念弄明白了这件事,也就无心再打扰了,当下告别了楚穆夫妻二人,就和符清愁一前一后走出了楚家大门。   只是他走得急,没看到楚穆和苏锦娘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拎着符清愁回了八号当铺。直接把他随手放在地上,而后自个儿仰躺在椅子上,满足的叹了一口气:“终于什么都搞定了!这两天跟着你这个小鬼到处跑,害得我觉都没有睡好。”   符清愁情绪有点黯然,一直闷闷的低着头不说话。   他心里真是好生忧愁,现在娘的后事是解决了,可是自己一个大活人的生计又该怎么办?死人的事情是再容易不过的,可活人的,那可就难了。   苏迟念瞧着他跟一个据嘴儿的葫芦似的不由得好笑,这小屁孩儿心里想什么他还能猜不到么。可是他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来,想要逗他一逗:“好了,现在你娘的问题也解决好了,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呢?有没有想过去哪?”   符清愁低着头看脚尖,抿着唇不说话。   苏迟念却在那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看那楚穆公子的样子,想来是和你娘早就熟识的,我私下里都在想,他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不知名的爹,不然他又怎么会让你娘葬在他家后院儿里?很有可能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如果现在你上门去认亲的话,指不定他还高兴得很呢。我看那楚夫人也是个知书达理温文舒雅的,以后你到了他家,想来她也不会为难你。而你娘在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明天就把你送过去认亲?”   符清愁还是低着头抿着唇不说话,可是脚尖却有些乱了。动来动去的不安生。   苏迟念跟个话唠鬼附身似的,还兀自在那说个不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咯?你看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成天沉默寡言跟个老头子似的有什么趣儿?我看你刚才也挺会说的么……”   还没说完呢,就被扑上来的小鬼跟吓了一跳:“死小孩,你不声不响的扑到我身上来作甚?吓得我哟……”   符清愁扑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搂住他的脖子,温热鼻息扑满了他的耳廓,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要走,我不要别人当我爹,我就只要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可以留下来帮你干活儿的……”   苏迟念被他勒得翻了一个白眼,胸口压着这么一个孩子也不是件好受的事儿,忙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一边忙里偷闲道:“可是那很有可能就是你亲爹啊……”   符清愁小孩儿脾气犯了,犟得很:“不要!就是亲生爹爹也不要!我只要你!”   哎哟这死孩子,还真是死心眼,逗他一下就当真了,开不得一点儿玩笑,这怎么得了哟!苏迟念很忧愁,照这小子这脾气,以后讨不讨得到媳妇儿哟!哎哟真是愁死个人了!   爹还没真当上呢,就把当爹的心给操上了。苏迟念觉得,他真是一块当爹的好材料。   苏迟念把小孩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捏了捏他的鼻头,半是安慰办事唬人道:“你既然要跟着我,那以后碰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你难道没瞧见我这里奇怪得很么?这里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如果真的下定决心要跟着我,可就要做好以后要和各种各样的东西打交道,懂吗?”   符清愁一时不能明白苏迟念的话,愣愣道:“什么各种各样的东西?”   苏迟念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各种各样的人心啊,你现在还小,不懂得这些,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人心啊,才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也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比那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知道要恐怖多少倍!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我们以后打交道的,可不仅仅都是人哟。你怕不怕?”   符清愁睁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欢快的摇头:“我不怕!”   苏迟念觉得很忧愁,当真是不知者不惧啊。   符清愁却是管他那么多呢,现在安身之处已经找到,还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有苏迟念么,有他在,那就什么都不怕。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苏迟念有着这么深的执着和信任?在不知不觉中,这份信任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子里,下意识的就觉得只要是和苏迟念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真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奇缘。   是以,当天晚上,符清愁整个人以一个八爪鱼的姿态挂缩在苏迟念的怀里,睡得既安心且甜美。   这可苦了苏迟念了,他一直都一个人睡睡惯了,这样突然多了一个小屁孩儿也就算了,偏偏这小屁孩儿睡觉还不老实,整个人简直就跟挂在他身上似的,把他勒得够呛。弄得他一晚上都在做噩梦,不是被压住了就是被吊死了,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   苏迟念是一晚上都没睡好,苏锦娘和楚穆却是一晚上都没睡。   苏锦娘端着一碗参汤走进了院子西角的一个隐蔽的小房间内,见楚穆正背对着自己在忙着,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无奈恐惧:“穆哥,你且先歇一歇罢,一晚上都没合眼,你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熬得住。”   楚穆头也不抬,口中道:“我没事的,你也陪着我忙了一晚上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汤放在那里,待会儿我忙完了就喝。”   他正忙着制作一只长笛,钻孔、打磨、雕花,这些都必须要亲力亲为,个个环节都错不得,个个细节也都力求精益求精。他一手拿着一支洁白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长棍,一只手拿着刻刀,正在那上面细细的雕刻。那双手指节修长,灵活翻飞的手指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锦娘走到他身边,道:“你可还记得今天来的那位公子?”   楚穆头也不抬,手指依旧灵活的转动,口中回道:“记得,怎么?”   苏锦娘修长的柳叶眉微微的蹙起,不安的来回踱步,道:“我觉得那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一般人,他看着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种被他看穿了的错觉。穆哥,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楚穆一愣,手下动作停顿了半晌,然后想了想,摇头笑道:“肯定是你昨晚没休息好,想多了,他能知道些什么。我瞧着他很是面生的样子,想来是才般来此地不久的。”   “穆哥,”苏锦娘心中不自觉的有些慌乱,她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苏迟念的非同凡响,虽然她说不上为什么,可是她直觉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她握住楚穆的手,细声哀求道:“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绝世好琴,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一定要……”   “锦娘,你不懂。”楚穆打断她,“对于一个琴师而言,手中的琴便是他的灵魂。就像对于剑客而言,手中的剑就是他的灵魂一般。我此生所求,不过是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能够唤醒我曲子中的灵魂的乐器。这才是一个乐师至高无上的快乐啊!至于那些古人留下来所谓的绝世好琴,不过是后人赋予它们的光环与荣耀罢了,名不副实得很,若是没了主人的那份光环,那些琴还算得了什么呢?”   可能是苏锦娘忧惧的神色打动了他,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亲吻了一下,软语安慰道:“锦娘,我答应你,只要我把这把琵琶做出来了,以后我便不做了,安安心心当我的乐师,好不好?”   苏锦娘深深的看他一眼,低下头去俯在他的腿上,喃喃道:“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迟念摸摸符清愁:别难过了,以后有我呢。   符清愁(尾巴立刻翘起来):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苏迟念......   ☆、苏锦娘(7)   第二天一大早,苏迟念甩了甩被符清愁压得几乎快没感觉的胳膊,恶狠狠的把小屁孩儿给推醒:“喂,小鬼,快起来!手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符清愁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猛地被人推醒,委屈极了。待睁开眼睛,发现把自己从美梦中与周公生生分离开的罪魁祸首,正是他那长着一张好看得扎眼的脸的便宜老爹,便宜老爹正甩着胳膊瞪着他,活像是要马上表演男子单打似的。   符清愁打了一个哈欠,丝毫不顾便宜老爹那一副简直快要喷火的眼神,翻个身继续睡死过去。翻身之前还不忘伸出手去把苏迟念的胳膊给抱住。顺便把腿往苏迟念身上一搭,耶,大功告成。心满意足的咂咂嘴,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他在春满楼的时候,每天天都还没大亮就会被人连骂带掐的给叫醒,然后被迫揉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去干活,有时甚至在干活的时候都会打瞌睡。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都睡不饱似的,在春满楼可遭了大罪。好容易现在逃离了魔窟,睡觉也睡得踏实了,肯定是要把以前欠的那些都给补回来的。   苏迟念看着他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我自岿然睡着的样子哭笑不得,简直就是一个小睡神嘛!本来想说的话语也就慢慢的噎了下去,罢了,先等他睡醒了再说吧。   等符少爷终于睡饱了,太阳早就已经把屁股都给晒熟了!其实符清愁还真不是乐意自己醒的,实在是因为五脏庙需要祭一祭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大一圈儿,睡不着。再覆去翻来的滚了更大一圈儿,还是睡不着。鼻翼煽动了两下,咦,怎么会有烤鸭的味道?符少爷整个五脏庙都在哀嚎,咽下一口唾沫,欢快的披着衣服下床觅食来了。   一到大厅,符清愁的眼睛简直都要看直了。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各色吃食,仿佛那桌上的东西便是鱼儿,他就是那专门钓鱼的钩子。苏迟念坐在桌边无聊的蹬着腿看一本不知道从这八号当铺那个角落搜罗出来的话本,听到脚步声后抬起眼来,看了符清愁一眼:“哟,符少爷起床啦?睡饱没啊?”   符清愁虽然心里早已火急火燎的了,但他依旧缓缓的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在苏迟念对面坐了下来,矜持的答道:“还成,也就七八分饱吧。”   苏迟念:“得,那我还真不知道你睡饱了该得是什么样儿。那既然符少爷都起来了,我们可以用餐了吧?”   符清愁的矜持相没绷住多久就坚持不住了,五脏庙的爷爷奶奶们哀嚎得厉害,谁还顾得上他的矜持啊。在舌尖和烤鸭来了个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矜持这两个小妖精就彻底的抛下了他、结伴私奔去了。   吃饱喝足,苏迟念喝了会儿茶剔了会儿牙,慢条斯理却毋庸置疑的开口道:“今天我叫人给你另外收拾一间屋子,今天晚上你就卷着铺盖去你的新房睡吧,两个男人睡在一起成个什么样子……”   至于手被压麻腿被缠紧睡姿不好什么的还是不说了,免得伤人自尊。   苏迟念觉得自己很慈祥,整个人简直都笼罩着一层黄灿灿的圣洁光辉。   哪知符清愁根本不领情,双目一垂泫然欲泣,嘴角撇得像八字:“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迟念知道这小鬼惯会做戏装可怜,根本不理会他那可怜的小眼神,凉凉的开口道:“我这是宣布懂吗?我问你意见了吗,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符清愁还在坚持:“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迟念乐了:“你为啥一定要和我睡?”   小鬼低着头不说话了。   苏迟念心想,唉,还是算了,这小鬼刚刚失去了亲娘,晚上睡觉肯定害怕,就让他和自己睡也没什么,反正这张床够大。   就这样,苏迟念一时心软,就让这小鬼上了自己的床。哪知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这小鬼都已经长大了,久到这小鬼已经再也缩不进他的怀里了,这小鬼依旧还是每天晚上都和他一起睡着。只不过姿势从一开始的他抱着他变成了他被他抱着。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八号当铺的声音也渐渐的上了正轨,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偶尔有客人来的时候便做做生意,没客人的时候便四处游荡,倒也轻松自在。   “这位梅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自称姓梅的男子名叫梅良新,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蜀锦长袍,玉制的扳指、玉佩一应俱全,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可是脸上却是面色蜡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梅良新在苏迟念对面坐下了,一双眼因为病痛尤显巨大,就跟牛眼睛似的,下巴也瘦削得像锥子。看他这个样子,活生生的就是一双牛眼睛长在了羊脸上。这位梅先生火急火燎的问苏迟念:“你就是八号当铺的老板?八号当铺真的什么都能做到?”   苏迟念微笑着点头:“是的,八号当铺从不说假话。灵魂、四肢、光阴、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能够典当,什么都能够换取。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那男子闻言双眼一亮,就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民稻草,急道:“大夫说我活不过一个月了,可我还不想死,我能用我所有的家产来交换吗?”   苏迟念摇头:“八号当铺不收俗世的金银财物。你只能用别的来换取,一般来说,想要活命都只能以命换命。”   那男子道:“什么意思?”   苏迟念:“就是说,你想要活命就必须要典当别人的性命。”   那姓梅的男子眼神黯淡了半晌,忽然又亮了起来:“那我用我儿子的命来换可不可以?”   苏迟念震惊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人、这人怎么能够、他怎么能够想得出来!他迟疑了半晌,这才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想要你儿子给你多少年的寿命呢?”   那男子一听,喜不自胜,忙道:“全部可以吗?我那小儿子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妾生的,他娘已经死啦,他一个人活在世上也难得很。反正我儿子多的是……”   苏迟念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挥手把他送回去,可转念一想,送回去这笔生意不仅做不成,以后他还是回来的,不胜其烦,干脆一次性解决好了。当下冷冷道:“你小儿子聪明伶俐,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甚至比你其他的儿子都还要有出息。他就这样死了,说不定你梅家的气数也就尽了。再者,你儿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八号当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必须得要你儿子的亲笔签名才行。这样吧,用你儿子的亲情来典当,你还可以再活五十年,如何?”   那男子目瞪口呆:“亲情?我小儿子的亲情这么值钱?”   苏迟念冷冷一笑:“当然。”   那男子哪有不同意的,当下喜不自胜的签完字走了。   符清愁端着盘子把那男子小儿子的亲情放好,奇怪的问:“爹,你为什么要给那人这么多年的寿命?他儿子的亲情当真值这个价吗?”   苏迟念不动声色的道:“他儿子的亲情自然不值这么多,我白送了他二十年。他这辈子会长命百岁,只可惜,其他儿子不争气的不争气,不孝顺的不孝顺,唯一一个既争气又孝顺的小儿子,却典当了亲情。等他老死的那一刻,他自然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符清愁小是小,但还是听明白了苏迟念的话,只是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有舍得让自己儿子去死的父亲?   莫说他不懂,就是苏迟念,也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竟然可以罔顾儿子的性命。那个不是其他人,正是留着自己血脉的亲生子啊。他不明白,若是他有了一个儿子,从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期待他的到来,等他出生了,每天抱着他,逗着他,喂他吃饭,给他穿衣。生怕他会饿着、冻着、摔着。他调皮了会气得自己忍不住跳脚。他听话的时候,柔软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你,你的心仿佛都要融化。他生病的时候你甚至在想,如果病痛能够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看着他一天天的长大,一个稚嫩的小生命就这么在自己的呵护下长成了茁壮的少年、青年,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怎么会有人舍得呢?   他摸着符清愁柔软的头发,迷茫的内心却因此而渐渐平静下来。   半响后,这才恶狠狠的道:“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叫我爹么!我这么年轻,小心被你叫老了。以后我还得娶老婆呢!”   符清愁很无辜:“怎么会娶不到老婆?你长得这么好看!”   苏迟念:“人家看着我带着一个拖油瓶,肯定就不愿意嫁给我啦!”   符清愁淡定的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没事啦,要真没人嫁给你我嫁给你好啦!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值得你这样!”   苏迟念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你给我闭嘴!”   符清愁偏偏不闭嘴,学着那些来春满楼买欢的大爷,声音不正经的调笑:“美人儿,给爷笑一个?”   苏迟念额上青筋暴跳:“滚!”   符清愁不仅不滚,反而凑得更近:“美人儿,你生气啦?好吧,你不让我叫你爹我就不叫啦!那你说我以后是叫你美人儿呢还是大叔呢?你自己选吧!”   苏迟念头痛不已,简直奔溃。“我能一个都不选么?”   符清愁:“那行,我就叫你念念吧!”   苏迟念直接给气晕了过去。   小屁孩儿的年纪虽说不大,可学些话来简直能气死人。苏迟念觉得,很有必要把这小子送进学堂里去好好管教管教。至于其他的,听说符绾绾弹得一手好琵琶,她虽然死了,但苏迟念觉得,还是要让小孩儿把他娘亲的绝技学好才是。   这不就近就有一个大乐师么,近水楼台的,改天就直接把死小鬼送去,免得他整天在家叽里呱啦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美人儿,求包养求暖床!   苏迟念:......滚!   符清愁(暗暗地):哼,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人!   ☆、苏锦娘(8)   芊芊琴行,苏迟念被苏锦娘拒绝了。   苏迟念说明来意,苏锦娘叹了口气,无奈道:“苏公子请回吧,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我夫君他,他实在是……”这样说着,那眼圈儿竟然就这样红了。   苏迟念觉得奇怪得很,他好像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不过就是说了请楚穆当小鬼的老师么,至于这样么。   苏锦娘抹了抹泪,强笑道:“让公子见笑了,等我家公子好些了再说罢。”   苏迟念大惊:“楚老板生病了?前几日我来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么,怎么……”   苏锦娘叹道:“倒不是真的生病,只是夫君他……他对某些东西执念很深,我是怎么也劝不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他会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苏迟念了然的点点头,心道这就是所谓的恋物癖吧?恋物癖恋童癖恋尸癖什么的,反正和癖相关的,不是疯子就是傻缺,都诡异恐怖得很。   既然楚穆都已经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了,苏迟念也不好再坚持。正准备告辞之时,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大堂正中央的一支白色的笛子,顿时觉得很不错,合了眼缘,顺道就把这笛子也买回家了。   这笛子通体纯白,上面雕刻着细致繁复的花纹,很是精美。苏迟念真心觉得这楚公子的手艺不错,若是以后他那琴行倒闭了,他还可以凭借雕刻这门手艺谋口饭吃。   --   苏锦娘眼圈儿微微红着,推开了小屋的大门,“穆哥,那天那个苏公子又来了,说是想请你去教养那孩子的琵琶……”   楚穆双眼已经熬得通红,他已经三天不曾离开过这间房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他欣喜得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教小孩子弹琵琶。“锦娘,你帮我告诉苏公子,我暂时还不想收弟子。”   苏锦娘叹道:“我已经帮你回绝啦,苏公子已经回去了。”   楚穆没会话,半晌,欣喜道:“锦娘你看,终于成了!”   苏锦娘一眼看去,就见他手中拿着的,不就是他这几日废寝忘食做出来的琵琶?   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楚穆这下应该满足了罢,以后再也不必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哪知楚穆脸上的笑容还未退散开去,拨弦的手却是一凝,笑容一僵,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苏锦娘吓了一跳,刚刚还好好儿的,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楚穆随手一扔,几天废寝忘食的辛苦就这样付之一空,竟是没半分不舍,好似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玩意。“根本不对,还是一件死物!跟以往做出来的没半分不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不住的去抓自己的头发,双目因为这几天的熬夜而显得通红:“不是说要年轻女子的……难道,”他双目骤然一亮,“难道……我知道了!锦娘,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苏锦娘:“怎么回事?”   楚穆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一定是这样!我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做出来的琵琶之所以是死物,那是因为材料是死的!如果要做出一件不同凡响来的琵琶,那必定是要活生生的人!”   苏锦娘吓得脸色苍白:“穆哥你疯了!你想要去杀人吗?”   楚穆双眼闪烁着极致耀眼的光,那种痴迷让苏锦娘惊心:“锦娘,你傻了,我怎么会去杀人……”   苏锦娘听他说话口齿清晰,还没被魔怔住,一颗悬在半空的心落到了实处。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穆哥,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是算了吧……”   楚穆摇摇头,“锦娘,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我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可知道第八号当铺?”   “第八号当铺?”   楚穆:“没错,传说中,只要你找到第八号当铺,你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只要你出得起典当物。”   苏锦娘:“典当物?什么样的典当物?”   楚穆道:“这是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老人们说的,第八号当铺不同于一般的当铺,只要你找到它,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它什么都收,寿命、光阴、四肢、运气、亲情、爱情……只要是有价值的,它都会收。”   苏锦娘惊住了:“真的有这个地方吗?”   而此时的第八号当铺内。   符清愁放学回来,便看到苏迟念手中正拿着一个白色的物事在把玩。小孩子好奇心重,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念念,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苏迟念就着手里的笛子给了他一个暴栗,没好气道:“你管得倒宽,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叫我念念的么!”   符清愁撇撇嘴,委屈得很:“爹也不准叫,美人儿也不准叫,那你要我叫你什么嘛~~~”   苏迟念看着他这副样子就头疼,扶住额头不让青筋暴跳出来,再也无力反驳他什么。   符清愁在心里竖起胜利的剪刀手,就差没哼曲儿了,随手拿过苏迟念手中的笛子摆弄了几下,奇道:“哎,好奇怪,这笛子怎么不是竹子做的?”   苏迟念:“难不成笛子就一定要竹子做才成?你这什么逻辑。”   符清愁难得没有贫嘴,一本正经道:“念念,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容易激动作甚。我话都还没说完呢。笛子确实不一定要用竹子做,可是你不觉得这笛子的材质格外奇怪吗?”   苏迟念从他手里拿过那支做工精美的笛子,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下,道:“哪里奇怪了?”   符清愁最近欢脱得很了,再也不怕苏迟念把他丢下不要他了,胆子也大了起来,凑到苏迟念面前,神秘兮兮的说:“难道你不觉得,这支笛子,很像是人的腿骨吗?”   苏迟念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符清愁收回了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蹦蹦跳跳的走回座位,撇撇嘴道:“我也只是猜猜啦,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这支笛子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人的腿骨极其相似。”   苏迟念被他惊了一下之后也就镇定了下来,“你小时候?难道你现在就不是小屁孩儿?”   符清愁恼羞成怒,只差没跳起来了。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儿最讨厌的便是大人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他私心里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了,和那些大人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现在被苏迟念这么一逗,真是恼火得很:“我说的是我更小的时候啦!”   苏迟念用手支起下巴:“哦?更小的时候?那时候的事情你都还记得?”   符清愁道:“若是平常的事我肯定记不得啦,只是这件事太吓人了,所以印象格外深刻。小时候有一次和别人一起偷偷的溜出去玩捉迷藏,不知怎么的就躲到了一处坟地里,然后我的手就一不小心抓到了一根长长的硬硬的东西,等我抓起来一看,就是被野狗拖出来的骨头!”   苏迟念看着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打趣他道:“被吓惨了吧?有没有被吓得屁滚尿流啊?”   符清愁现在想起那时的手感还是觉得冷汗涔涔的,可是小男孩儿这时候的虚荣心正盛,就算是怕得要死也是不会承认的,遂死鸭子嘴硬的强辩道:“我才没有!”   苏迟念难道还不知道他的小孩子脾气么,当下也不逗他了,免得他恼羞成怒的炸毛。拿起笛子来转移话题道:“你真的确定这像是人的腿骨?”   符清愁很肯定的点头道:“是啊,不过经过加工打磨什么的,一般人应该都不会忘这方面想。”   “难怪……”苏迟念沉思道,“我总觉得那个楚穆有问题,那天去他家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却说不上来。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你娘这件事便大有问题了。走吧,左右今天也无事,我们就去楚公子家走一遭儿罢!”   芊芊今日却不像往日里那般门庭若市,只因门口挂着的那一张暂停营业的小木牌。   苏迟念凝然一笑:“原来真有问题,这便是传说中的做贼心虚吧?”   符清愁去上了几天的学,没学会几个字,倒学会了不懂就问:“念念,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苏迟念轻笑一声,道:“意思就是,不等我们自个儿去问,他们就自己露出马脚啦!走罢,我们悄悄儿的进去。”   哪知符清愁郑重其事的拉着他:“我们先生说了,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别人家里。有瓜田李下之嫌。”   苏迟念扶额,怎么送他去上了几天学,就变得如此墨守成规了,还没有以前的可爱。“那你们先生有没有教过你,什么叫做不拘小节啊?”   符清愁:“……”   他只是想向苏迟念证明证明他真的有用心上学么,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哼。   一点都不解风情的苏迟念一点没看出符清愁布满了整张脸的不满,拉着他走到僻静处,直接穿墙而过,直接来到了楚家的后院。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香得让人忍不住想打个大大的喷嚏,太、闷人了。   刚刚一站定,就和迎面出来的苏锦娘打了个照面,苏锦娘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苏迟念优雅一笑,笑得无比坦荡:“想进来,自然就进来了。怎么,锦娘难道不欢迎么?”他的脸生得美,便是无心,也能营造出一种旖旎美好的气氛来。可是苏锦娘却觉得,现在这张绝美的脸看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心虚。他就这样立在那株青皮木棉花树下,衣袂随风轻轻的翻动,脸上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笑意,可却无端的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她的手在宽大的长袖中攥紧了,指节处泛出点点的白。衣袂襟袖传来一品沉水香细腻优雅的气息,心却在那一呼一吸之间,跳动得好似擂鼓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泫然欲泣):清妈,你看嘛,念念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清舟:咳,这个,你丫现在还是一个小屁孩儿呢要他怎么向你解风情!   ☆、苏锦娘(9)   苏迟念嘴角微勾,看都没看她一眼,声音若上好的丝绸层层叠叠包裹过来,扼住人的咽喉,几乎就要让人喘不过气来:“楚夫人……好像很紧张?”   阳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树叶照耀下来,在地上留下一个有一个斑驳的影子,微风过处,林木青草气息混合着不知是什么味道的香气扑面而来,明明是和煦至极的温度和亮度,苏锦娘却觉得背后好似靠着一块冰山,那股冷意渐渐的从皮肤表层渗透进去,直至骨髓、血液。几乎忍不住就要咬牙颤颤。但她还是忍住了,面上是一派的不动声色:“苏公子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紧张?”   苏迟念原本注视着那青皮木棉的眼睛缓缓的扫视过她,那眼神锋利得就像是最尖刻的匕首一般,瞬间就要把她心中所有的恐惧给刺穿,然后把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楚夫人的脸色苍白得很,竟不是因为紧张么?”   苏锦娘不明白,为何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看着人的时候竟会让人产生一种被匕首指着的感觉?她强笑道:“怎么会,只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这才显得苍白了些。让苏公子见笑了。”   “哦……原来是这样。”苏迟念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夫人这园林精致得很,夫人和楚公子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因此苏某难免就起了亲近之心。这么冒昧的前来打扰,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苏锦娘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来。“承蒙苏公子不嫌弃,这园子是当日穆哥亲自画图建造的,还难免有些小家子气。苏公子,这边请。”   一边领着苏迟念往会客厅走,一边暗道也许真像楚穆所说,只是自己想多了也说不定。可苏迟念的下一句话,就把她推向了深渊。   苏迟念道:“你在庆幸,你以为楚公子说的是正确的,你以为你自己想多了,是吗?”   苏锦娘脚步一顿,回过神来,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苏迟念笑得格外纯良:“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窥探了夫人心里的想法。苏某在这里郑重的向夫人道歉。如你所见,我会读心术。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闭着眼睛就能知道。”   苏锦娘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来这里,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迟念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眼睛里的凌厉几乎让苏锦娘站立不稳:“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这院子里,究竟都埋了些什么?这空气中的香气,不是花香,更不是檀香,我想,是什么夫人一定比我更清楚。不过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这孩子的娘亲,究竟被你们拿来干什么去了?”   苏锦娘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苏迟念冷冷道:“越是欲盖弥彰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这园子里奇花异草多了,气味混杂倒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只是这馥郁至极的香,却是让人不得不起疑了。说罢,孩子的娘亲呢?”   苏锦娘惊疑不定,她始终想不明白苏迟念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多。她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迟念见她不说话,便又扔给了她一句不啻于晴天霹雳的话:“你们不是在寻找第八号当铺么,我就是第八号当铺的老板。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说的这些并不是骗你了的吧?我只想知道孩子的娘亲在哪,其他的我一概不管,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反正跟我没一丝一毫的关系。”   苏锦娘既惊且惧,没想到楚穆口中所说的第八号当铺竟是真实存在的。眼下人家人都已经找到了家里,那些事情他必定也是知道的了。当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立于青皮木棉花树下说了。   这几年他们总是不停的换着地方居住,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和城中的乱葬岗很近。这些年不停的变换着地方居住,倒还真没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那香的确不是寻常的香,是用妙龄女子的眉骨混杂着楚穆从南疆带回的一种奇香混制而成,唤作青眉一顾。那香一经点燃,便会很快的就和院中的其他奇花异草奇异的混合在一起,芳香馥郁,让人再也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便只会认为这是院中植物的香气罢了。之所以要熬制这种香,便是为了掩盖院中那尸体腐烂的气味。院中的草木,也是因着地下腐肉的缘故才会长得如此丰茂。   苏迟念:“怪不得……那天我一进来便觉得奇怪得很,这青皮木棉,哪有长成这样儿的?”   苏锦娘脸色惨白:“苏公子,你都知道了,你会不会……”   苏迟念知道她想说什么,也不准备回答,只皱了皱好看的没,淡淡道:“你不累么?”   “累?”苏锦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然是累的。就像鸟儿眷恋天空鱼儿渴望大海一样,谁不渴望安宁呢?这么多年的奔波,自然是累极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一天能和穆哥找一处安静陌生的地方,放下一切执念,他不再痴恋与这些,哪怕做一个无知村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了。”   苏迟念看了看转角处的那间小屋,偶有大笑声或者大哭声从里面传来。“看来你这个愿望是很难实现了。”   “谁说不是呢?自从穆哥发现已经死去的年轻女子的琵琶骨并不能做出他想要的东西,他就已经这样疯疯癫癫好几天了。”苏锦娘一边说着,眼圈儿已经犯了红,眼珠子跟断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迟念淡淡道:“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有一个女子能够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琵琶骨罢了,他这病,好医得很。”   苏锦娘一愣,心甘情愿?琵琶骨?眼前的人,不就是那个能满足穆哥愿望的人么?   她咬了咬樱红的嘴唇,水润的唇因着太用力而泛白,半晌后,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苏迟念的眼中已是坚定不移:“只要能救穆哥,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苏公子,你既是第八号当铺的老板,那我们便来做笔交易吧。”   苏迟念:“你不后悔?你确定你是心甘情愿?”   苏锦娘:“我确定。”   苏迟念:“好吧,你要典当什么?”   苏锦娘:“我的琵琶骨。”   一年的时间倏忽而过,因着符清愁想要吃闻香居的芙蓉春卷,苏迟念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带着他来尝尝鲜,不想却碰到了熟人。   苏迟念微微一笑:“楚公子。”   楚穆见是苏迟念,也不惊慌,微笑颔首道:“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迟念:“好久不见,这位是?”   楚穆一只手正扶着那美人的腰:“这位正是内人,姬盈盈。”   楚穆口中的姬盈盈朝着苏迟念展颜一笑:“盈盈见过苏公子。”   苏迟念转念之间便已明白,这个女子,或许又将是另一个苏锦娘罢。   他看着笑得一脸温文娴雅的楚穆,淡淡道:“楚公子好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故作惊讶):想不到真相竟是这个样子的!念念,好可怕啊啊啊啊,求抚摸求安慰啊!   苏迟念:......怎么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害怕的样子。。。   ☆、苏青鸾(1)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纳兰性德《虞美人》   苏迟念想着符清愁终究还是个孩子,整天在第八号当铺待着像什么事,也就生出了想在这镇上买一栋房子的想法。他还小,理应先过一下正常孩子应该过的生活,去书院听先生授课,亦或是和三两好友整日里去调皮捣蛋,也好过整天在八号当铺和自己大眼对小眼。   反正他才不会说是因为他太过于机灵聪明口舌伶俐让自己有些吃不开了,这小鬼精力好得令人发指,整天脑袋里的鬼主意多得很,简直就是让苏迟念烦不胜烦。苏迟念都很奇怪,他好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好的精力?或者是因为性格使然吧,苏迟念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懂事得很了,帮着院长照顾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或者就是一个人静静的待在房里看书。哪像这小鬼,活像是花果山派来的猴精似的。   唉,有了孩子以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酸与幸福啊。苏迟念整个身子都靠在藤椅上,有些淡淡的惆怅萦绕心间,自己连对象都还没呢,就拖着这么大一孩子了。虽说平日里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和他厉言相向,可到底,他是个孩子,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近的人了。就算是猫狗,养这么大,也该有感情了,又何况是人?虽然他一直都在强调他不是他的爹爹,也不准他叫他爹爹,可是对他的心情,是和当爹的一样的。会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在外会不会遇到危险。会担心他在书院有没有好好听夫子讲课,有没有和一群混小子捉弄夫子。会担心他会不会学坏,会不会生病……   苏迟念觉得,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未老先衰。心都为这死孩子操碎了,还能不沧桑么。   这小镇名叫清舟,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著名的诗人,那位诗人曾在这里逗留过,最喜欢这里四季分明风景如画的景致,为这山清水秀白墙黛瓦的小镇写过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其中一句便是: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而这,也正是小镇名字的由来。   这小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粉墙黛瓦、青石拱桥、雕梁画栋数不胜数。苏迟念看上了静姝河边的一座小院子,那院子看起来小巧玲珑的,住他和符清愁两个人刚好,若是寻常时候有一两个客人来,也是完全不会显得拥挤的。苏迟念不喜欢太过空旷的屋子,本来家里面人就少,房子一空旷就更觉冷清,这八号当铺他倒是住习惯了,可就是太大了,感觉冷冷清清的不似人住的地方。还是找个热闹点的地方罢,苏迟念正正琢磨着改天有时间去看看,就听见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念念!我回来啦!”   伴随着这清脆的叫喊声破门而入的自然是符清愁,就像是一个脱缰的野狗似的,直接冲进来扑到了苏迟念身上。   苏迟念:“……”   苏迟念被他扑倒在地,抱了个满怀,符清愁身上有着这个年龄的小男孩儿的特有活泼好动,整天精神得不得了。苏迟念扶了扶腰,怒道:“你给我起来!你这是要压死我么!”   符清愁惯会装可怜,闻言撇嘴道:“人家这是亲近你么,竟然不领情,哼!”   苏迟念哭笑不得,天天都来这么一出,得亏他还身强体壮,不然还不被他弄得把腰都给折了?   苏迟念没好气的道:“你亲热我就是这样亲热的?我总有一天会被你给压死。我可比不上你有精力……”   符清愁却是个打蛇随棍上的主,见苏迟念脸色有些许松动,刚刚的那声吼便又给忘在了脑后。他一脸贱兮兮的表情凑上前来,粘在苏迟念身上,拿腔拿调的道:“美人儿,来,给爷香一个!”   苏迟念再不客气,直接给他一记佛山无影脚:“滚!”   符清愁笑嘻嘻的滚了,不一会儿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贼兮兮的凑上前来,整个人趴在苏迟念身上:“念念,你在想什么?”   苏迟念道:“把你爪子给我拿下去!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鬼,我在想静姝河边那栋房子呢!我们去把那栋房子买下来可好?”   符清愁嘿嘿一笑:“哪栋房子?就是那间看起来很精致好看,房子前面还带个花园的那一家么?”   苏迟念奇道:“你怎么知道?”   符清愁得意一笑:“我聪明嘛!”   苏迟念白他一眼,凉凉的道:“也是,也不看看我每天把你喂得比猪都还要好……”   符清愁撇撇嘴,道:“咳,不是啦,我刚刚就是胡乱猜测的。你做什么都要好的,静姝河边那几栋房子一看就数那里最好嘛,所以我就说是那里啊。哎,我想起来了,那房子不是温先生的么?怎么,他要卖房子?”   苏迟念看他一眼:“温先生?就是你们学堂的那个温先生吗?”   符清愁道:“可不就是么,我放学的时候看见过他回那里的,只是最近他心情好像有点不大好,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也是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迟念道:“你既然现在没事,那就随我一起去看看罢。”   静姝河就像一条玉带般缠缠绕绕的包围着这个小镇,河水清澈见底,偶有几尾鲤鱼游过河面,渔家小儿夏日里贪凉,总爱三五成群的往静姝河里跑。一到傍晚,静姝河简直就是纳凉的天堂。苏迟念自从到了这里,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什么的倒还觉得没什么,可恰恰是没空调,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从小就畏热,夏天的时候简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家里,他皮肤很敏感,太阳一晒就爱起红斑。在这里他倒是能坚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八号当铺里,可是没空调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温之卿的房子就坐落在静姝河边,夏日里纳凉的好去处,不知是因着面对着静姝河还是背靠朗月山的缘故,一走进那栋房子便觉得沁人心脾的凉意从空气中慢慢的渗透出来,真是惬意得很。苏迟念走进温之卿的院子,便觉得一身的燥热无影无踪,就跟天然空调似的。   房前两三竿翠竹,屋后四五笼芭蕉,院中更有海棠、苦竹、滴水观音、桫椤等树,玲珑石山点缀其间,另种些文殊兰、兰草等物,十分清幽雅致。院子中央更有一个圆形的池塘,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小巧玲珑的拱桥轻巧的搭在上面,浑然天成得犹如一体。池中一群红色锦鲤游来游去,不时的用嘴去触碰那刚刚才露出小小的尖尖的角的睡莲,看起来煞是生动有趣得很。   温之卿见苏迟念登门,忙不迭的迎了上来。苏迟念笑得一脸温文儒雅,倒是比温之卿还多了几分书生意气:“一看着院子,便知温先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   温之卿一身白衣胜雪,满头乌发只简单的束起。言笑吟吟,整个一翩翩浊世白衣佳公子,风姿特秀,爽朗清举,笑起来额头上还有好看的美人尖,苏迟念暗赞,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罢。只是这温先生虽笑着,可眉眼却没有完全的舒展开,似是有什么心事。   符清愁跟在苏迟念身后,见了温之卿,忙颔首道:“学生见过先生。”   温之卿愣了一下,看看符清愁,又看看苏迟念,脸上惊疑不定。“原来,苏公子是清愁的……苏公子当真好福气……”   苏迟念见他误会了,忙打断他:“先生误会了,清愁……他虽然不是我儿子,但我们,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温之卿了然点头,笑道:“苏公子里面请。”   苏迟念含笑着点点头,跟着温之卿便进了院子的大门。   温之卿领着他在院子中央的石凳石桌上坐了,便去厨房拿了一套茶具并小火炉出来,在石桌上一一摆放好了,笑道:“我这院子许久不曾来客,苏公子今日既来了,便尝一尝我这里的阳羡紫笋茶罢!”   苏迟念看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自然流畅,丝毫不显涩滞,便知他是经常如此的。他所用茶具无一不是精品,衣袖中露出的一只手更是形状若兰而色泽如玉,一时水沸茶香,苏迟念不由得赞道:“温先生当真雅士。”   温之卿笑着给苏迟念倒茶:“我一眼看见苏公子便觉甚是投缘,这房子我原本不欲卖出去的,现在我倒是改变主意了。”   苏迟念慢慢的饮完一盏紫笋茶,口齿噙香:“先生住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又想要搬走?”   温之卿看着青瓷盏中青翠明澈的茶水,却似在透过这青翠明澈的茶水在看另一个人。眸中含情,却又是苦涩难言。半晌后,他才道:“个人俗事罢了,温某不过一介俗人,终究是逃不过这俗事缠身。”   苏迟念隐约猜到了些许,但第一次见面总不好说什么,只得沉默着等着温之卿接下来的话。   温之卿道:“我倒还要央苏公子一件事。”   苏迟念淡淡一笑:“先生严重了,先生既是我们家清愁的老师,苏某若是能帮忙的,一定不会推辞,只愿先生也不要太过客气才好。”   温之卿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学堂还有月余便结课了,这房子既然决定卖给苏公子,便已是苏公子之物,不过这一个月,我还需在这里住着。”   苏迟念笑道:“原来是这件事,温先生千万不要客气,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我和清愁两个人有时真觉得冷清呢,多一个人是再好不过的。”   温之卿强笑道:“也就一个月了,这伤心之地,我待着也是心灰意冷,倒不如四处去散散心。”   苏迟念一愣,果真是有什么愿望么。这样一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温先生可知道第八号当铺?” 作者有话要说:  注:苏东坡说的人生赏心十六件乐事:“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柱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   ☆、苏青鸾(2)   苏迟念一愣,果真是有什么愿望么。这样一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温先生可知道第八号当铺?”   温之卿闻言一惊,奇道:“原来苏公子也知道第八号当铺?”   苏迟念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其实说来也奇怪,他虽然身为第八号当铺的老板,可是却很少主动的去培养客人拉生意什么的。他一向随性惯了,只觉得什么事情都顺其自然便好,世间种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单纯靠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多少的。也许是对温之卿的印象格外的好,他这般风光霁月宛如谪仙般的人,惆怅起来的样子便格外让人心惊。让人不自觉的便会生出一种“他不该是这种表情”的奇妙感觉来。   苏迟念并不觉得八号当铺是什么邪恶的地方,倒并不是因为他现在是八号当铺的老板,只是年纪越大,看问题想问题的方式和方向便不会像年轻时那般的偏激执着一条道走到黑。这世间因果循环,祸福相依,有什么事情又是绝对正确的呢?人人都有欲望,无法控制,不能消弭。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只要不身陷欲望中不可自拔就好了。若是能用一样自己觉得不怎么重要的东西去满足自己一直想要达成的目的也未尝不可。只是,达成了愿望便要有接受失去的心理准备,甚至以后后悔种种,也需要考虑明白。   苏迟念微微一笑:“怎么,温先生竟然也知道么。”   温之卿道:“说来也奇怪,这已是我许久以前无意间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的,只有只言片语,却到现在都还记得。以前看到的时候只道是乡野传说,没想到竟是真的么?”   苏迟念指节分明的手端起茶杯,微微的抿了一口,笑道:“自然是真的。不瞒温先生,我便是第八号当铺的现任老板。”   温之卿目瞪口呆,端着杯子的手几乎就要把杯子里的茶水都给泼出来:“什、什么?”   苏迟念“嗯”了一声,道:“我从不说假话,今日一见温先生,便觉分外投缘,温先生有什么心事或是想要达成的愿望,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温之卿惨然一笑,摇摇头道:“你帮不了我的。”   是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都已经不在了,又有谁能够帮他呢?纵然第八号当铺有多么神秘莫测的力量,它能够使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人重新在回到他的身边吗?   苏迟念愣了片刻,看着温之卿灰败的脸色,顿时了然了:“你的意思是……”   八号当铺什么都能典当,什么都能换取。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典当或者换取的东西,必须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这世上的。若是像已经死去的人,八号当铺却是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了。   温之卿苦笑道:“不错,青鸾已经消失了,彻彻底底的。我已经等了他三年,可还是没能把他给等回来。”   --   最后一次见他的笑颜是什么时候了?温之卿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忘记那一晚苏青鸾那天真而狡黠的笑意。带着一点点奸计得逞的得意,又带着一点点志得意满的心满意足。   温之卿还记得,那一晚是好友柳熙笙的大喜之日,他和苏青鸾一起去闹洞房,闹完洞房以后已经是大半夜了,温之卿很不妙的发现,苏青鸾又一次的,喝醉了。   从柳府出来的时候,苏青鸾已醉得不省人事。温之卿觉得奇怪得很,明明方才闹洞房的时候他都看起来挺清醒的啊,不会是洞房后又喝了两杯就醉了吧。   闹洞房的众人都在门口就散了,各自回家去。见苏青鸾醉得人事不知,柳熙笙特意吩咐家里的小厮给苏青鸾准备了车马。小厮们小心翼翼的帮着温之卿扶他上车。温之卿见苏青鸾闭着眼睡得深沉,就准备把他轻轻的放在马车里,然后准备把手抽出来。哪知抽了好几下都没抽出来,温之卿无奈的看着苏青鸾的睡颜,那一张平日里看起来活色生香的俊美脸庞现在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纯净安宁,仿佛正在做着一个美梦,就算是睡着了,他的唇角也在微微的勾着。没想到他虽然睡着了,但手劲还挺大,紧紧拽住温之卿的衣袖不放,温之卿抽都抽不出来。   无奈的叹一口气,见他睡得睡,再也不忍心吵醒他,顺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就上了车。   似是感受到身边的温热气息,沉睡着的人不由自主的靠过来,渐渐的就挂在了身上。睡着的人一点意识也无,但总是用鼻尖轻轻的蹭着他的脖子,弄得颈间又热又痒。温之卿怕痒,最怕别人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忍不住想要笑,又怕吵醒他,只好僵住身子慢慢的朝旁边挪去,好避开他的鼻息。奈何睡着的人太重,一双手还不老实的紧紧搂住他,僵着身体挣扎了好一会儿,又要忍住笑,又想要挪开,弄得满头大汗。   最后没办法,干脆把他的脸直接揽上来,脸贴着脸,鼻息萦绕鼻息。这样做的结果便是,脖子倒是不痒了,但是脸颊又烧起来了。不是第一次和他这样亲密的脸贴脸,但是还是会忍不住脸颊发热心如擂鼓。   此时已是深夜,小镇早已陷入了沉睡中,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远处不时传来的虫鸣和犬吠。还有的就是马车沉闷的响声,剩下的就是他的心跳和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跳。侧身掀开马车的帘子,抬眼望着天边清冷的上弦月,身边睡着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亲密的……人。该怎么定义他的存在,温之卿迷茫了。他靠着自己静静沉睡,呼吸声近在咫尺。不知道为什么,温之卿忽然就想起了今日那个一直挂着幸福笑容的新郎,也许,新娘子这样靠着他的时候,他心内也是这般平静安然的幸福吧。   很快就到了院门前,可是苏青鸾兀自睡得香甜,人事不知,又不忍叫醒他。和柳府的小厮们合力把他扶下马车。那小厮好心道:“我帮公子扶苏公子进去吧!”   温之卿一人扶着他实在是吃力,接受了那小厮的好意,“那真是多谢你了。”   那小厮很会说话,笑道:“温公子客气了,你是我们柳家的客人,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打开门,经过了院子,打开了苏青鸾的房门,和小厮一起把他扶到了床边,不料一个趔趄,俩人双双倒在了床上。温之卿无奈的扶额,对那小厮道:“多谢你了,现在这些交给我就好。你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关一下门。”   那小厮应了,径自走了。   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在他耳边哄着他松开了一只手,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外衣脱掉。然后又哄着他松开另一只手,把鞋子给他脱了,去外面打了水进来给他洗脸。做完这一切,累得不行,顺势倒在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不想睡着的那个人一个转身,双手搭在他的身上,就连腿,也顺着一起搭在了他的腿上。苏青鸾整个人以一种奇异的、难以描述的姿势,紧紧的缠在了他的身上。   他靠得太近了,温之卿的肩被他枕着,腰被他圈着,腿被他的腿叠着,贴得几乎找不到一丝缝隙。绵长的呼吸一下下扫在温之卿的脖子上,如同寂静的潭水里被突然投进一粒玉石,就算再小,也能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浑身僵硬,温之卿一动不动,亦不敢去细看此时苏青鸾的睡颜。心内现在有些痒痒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痒痒的,也说不清到底想要做什么。一颗心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直不停的跳啊跳,跳啊跳,跳的好像是擂鼓一般。   暗暗告诫自己的心不要跳了不要跳了,待会儿就要吵醒他了。只是奈何一颗心完全不似自己的,怎么也慢不下来。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格泄进来,给漆黑的卧房带来柔和的光亮。墙边的书桌衣柜等家具朦朦胧胧可以看见几分模糊的轮廓。身边的人呼吸绵长,万籁俱寂,暗夜深沉。渐渐的,猛烈跳跃的心渐渐平定下来。   深深的舒了一口气,缓慢而小心的翻过身,不期然入眼就看见一双黑白分明满含笑意的清亮的眸子。哪里有一丝醉酒后血丝?哪里有一丝沉睡后的迷茫?双目炯炯,清澈得就仿佛六月晴朗的天空。   “你竟然装醉!”恍然大悟,亏得自己一路上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了他。双手下意识的一推,就要下床去。   苏青鸾收紧手臂,把要下床去的温之卿再次缠住,“阿卿你生气了?”   温之卿没好气的道:“没有!”   屋子里没点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的照进来。柔和的月色似乎为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看什么都只能看个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和他同床共枕的青年和他共同枕着一个枕头,挨得那样近,好看的眉眼就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到他正在缓缓扇动着的眼睫。真长,他想,还这么翘,那上面停留着一只蝴蝶吗?   心下一软,“我没有生气……”   苏青鸾撅起嘴巴,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的样子出来:“那你干嘛要走?”   “……”温之卿一愣,半响后才回道:“我自然要走,我要回房去。”   苏青鸾缠着他不松手,轻声道:“你留下来好不好?”   温之卿心跳漏了一拍:“为……为什么?”   “阿卿,”苏青鸾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阿卿,我喜欢你,你竟看不出来么。”   此言一出,温之卿只觉得心脏狂跳,一直不可释怀的情绪就这样找到了出口,原来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纾解的心烦气闷就在他的这些话里找到了理由,难道他竟是因为嫉妒么。“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简玉珩……”   “所以你这些日子才这么闷闷不乐的?”苏青鸾眼睛亮起来,口气重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也……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其实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过了许久,温之卿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汹涌澎湃,尾音有些不稳,带出丝丝颤动。“其实我,我喜欢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了太久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我到底是何时喜欢上你的。”眼一闭心一横,埋藏在心底不知道多久的话就这样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   说出来的一瞬间,心里倏忽跳了一下,然后就是松了一口气,原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这样的轻松,但是又这样的紧张。   闻言,苏青鸾自他颈间抬起头,慢慢撑起身,自上而下凝望着他。窗外月光皎洁,柔和的光线照在温之卿的脸上,左眼的泪痣越发显得魅惑诱人。身下的人眼眸如水般清澈,静静的望着他,眼眸中和他一样,都是对方的影子。嘴角渐渐勾起,绽放出一个明媚如春的笑容,“阿卿,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已经太久太久了。”   这简直是这几个月来听过最让人喜出望外的话了,温之卿瞪大眼睛,喜不自禁,脑中一片混沌,耳边苏青鸾的声音轻柔馥郁,像一匹丝绸缓缓铺展开,裹住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情不自胜之下,再也不想忍耐,猛然俯身压下。   不再是那天书房里浅尝辄止的一个轻吻,也不是醉酒那天晚上的故作糊涂,不再假装,而是真真切切的吻住了他。先是用力的吻住他的唇,这样的事情几乎不用别人教,就好像是天生的本能一般,唇舌早已探究的寻找快-感、想起闹洞房时他红润的唇,白皙的牙齿,小巧的舌尖,喉咙越发紧起来。这样的感受不知道该如何抒发,只好咬住他的唇不断索取,不住吸吮,不住纠缠,不依不饶,不管不顾,不给他一丝逃避的机会。舌尖敲开了牙关长驱直入,粗野狂放的姿态与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温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苏青鸾早已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吻住自己,甚至没有丝毫的准备就这样被他牢牢吻住。唇齿间不留一丝缝隙,就这样缠绵缱绻,原来,真的可以离他这样近,就像是要烙进身体骨骼中一般。所有的惊呼都被他全数吞进了嘴里,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他如影随形的舌,身体也被他死死压住,不能动弹。隔着单薄的衣衫,温之卿的身体烫的惊人,那双清澈的眼睛含着笑,像一汪潭水般幽沉深邃,望进去就好像要溺死一般,再也出不来。散在枕上的发丝撒乱的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正如萦绕在鼻尖粗重的呼吸……   手指被他不依不饶的扣住,十指交缠,缠绵的姿态让苏青鸾想想就觉得赧然,这般缠绵缱绻呵,就像饮了一壶封了十年的女儿红,只一口,便已醉了。   温之卿的吻灼热迫切,带着仿佛要不死不休的劲头,吻得喘不过气,分开刹那又再欺上,舌头探进嘴里深处,那深度恍若能一直深入到喉咙舔上心尖。苏青鸾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随着他的手掌在身上轻轻抚过,心跳快得好似擂鼓。   看着面前不停笑着的好看面孔,苏青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这个样子的温之卿,凶狠的样子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这一吻之后,温之卿与苏青鸾,再也回不到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念念,人家也要亲亲~~~   苏迟念(青筋暴跳):你再用人家造句,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出去?   符清愁:人.....我不敢了!表赶我走嘛,否则谁给你暖床?   苏迟念:......我原本还没这个打算的,这样吧,你今晚就出去睡吧。   符清愁:TAT神马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苏青鸾(3)   这日简玉珩来访时,苏青鸾正坐在书桌前画一幅扇面,院子里早已是草木青青郁郁葱葱,苏青鸾似是特别喜欢翠竹,简玉珩一进院子就见葱葱郁郁的翠竹错落有致的立于庭院里,倒很有一种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韵致。   苏青鸾闻得脚步声,抬眼就看见简玉珩正走了进来,满脸俱是笑意:“你这院子真是越来越美了,我看着外面的翠竹很是喜欢呢,都想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也种上那么几株了。”   苏青鸾放下笔,邀他入座,笑道:“这有什么,我这里别的没有,竹子倒是挺多。你要喜欢,移几株过去就是了。”   “这可不成,竹子啊,最是有风骨的东西了,可不是人人庭前都栽得人人都配得的,要是我也移几株去我拿院子里栽着,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苏青鸾闻言失笑,相处这么久以来,他自然知道简玉珩是什么样的人。外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富家纨绔公子,但是他却知道,简玉珩绝对不会是外人看到的那般不堪。他不过是一直都在做着自己,做着自己想要做着的事情,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活得随心所欲。其实,苏青鸾是羡慕他的。   “玉珩你啊,真是妄自菲薄了。就算要衬我,也不必这样贬低你自己吧?”相处甚久,苏青鸾也学会开玩笑了。   简玉珩拉过椅子,在书桌一旁坐下,眼光一闪,恰好看到他未完成的扇面,“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画得好!这几株翠竹看起来风格清奇,画风自然。是画来自遣还是送谁的?”   “翠竹风格清奇,我想着很是适合阿卿。待他高中以后,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与他,不如给他画一幅扇面。”就算不刻意去看,简玉珩也看得出来这画下的情意与细致。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倒是觉得梅花更好。”简玉珩想了一想,认真说道。他是风光霁月一般的人,虽然喜欢苏青鸾,但他还不至于去强求什么,看清苏青鸾对自己实在是没有那份心思以后,便把心意放在了心底。等无人的时候慢慢回味,也不失为一种幸福。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关于苏青鸾的,别人无从知晓,无从探知的,无从理解的,幸福。“翠竹虽然出众,不过在我看来倒是更适合你一些。之卿他一直都在努力读书,待他日高中,不就是香自苦寒来的最好写照么?”   “梅花?”苏青鸾偏过头想了想,又看了半响,随即抬眼轻笑,“确实梅花更合适。”说完眉头轻皱,“论起画梅,倒不是我的长处呢。恐怕画不出那般欺霜傲雪的高洁姿态。”   简玉珩闻言笑道:“巧得很,画竹我自是不如你的,不过画梅,不是我狂傲,你恐怕就不如我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   “那可太好了!求之不得呢,怎会介意?”苏青鸾闻言简直欣喜若狂,随即笑嘻嘻的把笔递过来,简玉珩被他烂漫的笑颜晃了一下眼睛,接过笔,凝神略加思索,便已成竹在胸。不消一刻,纸上已是墨痕点点,寒梅朵朵,果真是姿态高洁,疏影横斜。   苏青鸾抚掌大赞:“好画!”索性起身站在他身侧,俯身仔细看他作画。   相交多时,往日里就时常在苏青鸾房里谈文论道,彼此早已有了默契。简玉珩一边走笔如龙,在纸上铺陈点画,一边细细的讲与苏青鸾,何处下笔更合适,力度如何才更见风骨。苏青鸾一边听着,一边随手取过砚台,慢慢替他研磨。看到精妙处,苏青鸾忍不住低声惊叹,这时简玉珩就停下笔,细细地为他解答。   “你说是画墨梅好还是红梅好?”简玉珩一边问着,手腕微动,最后一朵梅花跃然纸上。放下笔,仔细查看一遍,长舒一口气。   “我想着墨梅更好些,不过红梅也是不错的,这洁白的扇面恰似一地洁白的雪,印上红梅点点也是很不错的景致。”苏青鸾回到座上,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脑中还思索着刚刚简玉珩说的话,何处起笔,何处转势。   简玉珩瞧着他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笑道:“既如此,你就墨梅画一幅,红梅画一幅,两幅都送与他,好事成双岂不更好?”   听得这话,苏青鸾双眼一亮,“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是这样!那我就画两幅好了。”   简玉珩含笑不语。   他真是喜欢极了苏青鸾笑起来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冰雪初消的那一声脆响,又好似云蒸霞蔚,就只是这样看着,也让人觉得心里高兴。   说话间苏青鸾已经摆好了宣纸,打铁要趁热,趁着现在简玉珩还在这里,待会儿还可以请教请教他。   简玉珩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满足或是遗憾,要是他可以一直这样笑着多好,要是时间就可以这样一直停留在这里该多好,时间不会流逝,就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就只有他们两个,那该有多好。要是他也可以像自己这般喜欢他喜欢自己该多好,不过终是不能的,他那样一个人,一旦喜欢了谁就会至死不渝不离不弃。只能祈祷,要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像自己那样喜欢他,那该多好。   说说笑笑间,时间飞逝而过。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窗外慢慢染上了晚霞的金红色,苏青鸾的两幅画早已作好。简玉珩拿起来细瞧,惊叹于他作画的天赋,自己不过只给他示范了一遍,他就已可以作得这样好。画风不似简玉珩那般的遒劲,但胜在清奇有致。   苏青鸾说要留简玉珩吃完饭,感谢他今日的指教。简玉珩笑着摆手婉拒:“今天家里有客,我是不耐烦躲出来的。晚上的宴会若是再不回去,我爹可要发威了。再说,明日是我表哥大喜,我不回去也是不成的。”   苏青鸾见状也不强留,起身送他:“那就下次罢。”   两人并肩正要一同出门去,不料一出来就看见一身白衣,脸色冰冷的温之卿。   其实很久以前,温之卿就到了苏青鸾的门外,本来想要跟他说说话,没想到他房间里竟有人。偷听别人说话这样的事他本不屑于做,奈何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那双腿就跟粘住了似的,再也迈不开步子。   温之卿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光也会像今日的双腿一样不受自己控制,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要胶着苏青鸾不放。   写字时的苏青鸾,作画时的苏青鸾,看书时的苏青鸾,饮茶时的苏青鸾,下棋时的苏青鸾。静静的做着这些事的苏青鸾有一种静谧安然的气质,不同于平时的活色生香,但竟也是那样的让他移不开眼睛。方才看他作画时的样子,执笔的样子那样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精致。一杆笔直的湘管捻在手中,还未落笔,就已成了画,遗世独立。   他看书的时候偶尔会笑,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衬着洁白的脸庞,下弯的眉梢,睫毛的投影,说不尽的温柔柔美。每次这个时候,温之卿就会觉得心头一荡,好似沉静的潭水倏忽投进了一颗玉石般,涟漪微微荡漾开来,仅仅就那么一眼,便觉得足够回味一夜。   以前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静静的一个人。这一次却是不同的,他还看到了简玉珩。简玉珩挽着袖子在宣纸上作画,旁边的苏青鸾在为他慢慢研磨,时而有说笑声传来,听不真切。坐在椅子上作画的简玉珩时而抬起头来看着苏青鸾,眼神相撞,苏青鸾会配合得把腰弯得更低。只快要呼吸相闻。   门外的温之卿默默地看着,脚下好像生了根,牢牢地把他的双腿固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门内的两人浑然不觉,依旧言笑晏晏的谈天说地。   简玉珩看着这样的温之卿,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的朝他笑道:“之卿,我这就告辞了。”   他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送。”   简玉珩朝他点点头,再和苏青鸾相视一笑,遂告辞而去。   苏青鸾送简玉珩出了大门,脸上溢出笑意,他今天把以后要送与阿卿的扇面画好了,心内自是愉悦不已。转过身时还带着那抹笑,但看在温之卿眼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只觉得分外的刺眼。看着他依旧愣在原地,脸上苍白冰冷,疑心他是不是病了,伸手探向他的额间:“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之卿正因他的那抹笑容刺了眼,当下冷冷道:“我没事,不劳你操心。”   苏青鸾抚在他额间的手停顿了一下,后又慢慢垂了下来。心里不明白为何他就突然生气了。   两人正在僵持间,只见宋大婶一脸喜孜孜的表情就从大门走了进来,见他两个都在院子里站着,笑道:“哟,青鸾,之卿两兄弟都在呀?都愣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苏青鸾赶在温之卿开口前笑道:“没什么,我在问阿卿今晚想吃什么呢。宋婶你这是有事么?”   宋大婶“嗨”了一声道:“看你俩这孩子,真是的,吃什么竟跑在院子里来说。是这样的,我今儿来替你方姨送请帖来了,我这一天就专门做这件事儿了,城南城北都去了,城东也去了,就差你们这儿了。你们方姨家采薇明儿出嫁呢,你们两个可以定要来吃酒啊!”说着就塞给苏青鸾一张大红色的喜帖。   苏青鸾见宋大婶跑了一天跑得累了,忙给她端出一张椅子来,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进她手里,听得这话心内一动,“方才我听简公子说明儿他表哥成亲,不会是这么巧吧?”   一旁的温之卿也惊讶的看着宋大婶。   宋大婶喝了一口茶,在椅子上坐了,扫了苏青鸾阿卿一眼,笑道:“可不是,话说我还是媒人呢。采薇嫁的正是简公子舅舅家的三公子,唤作刘熙笙的。我瞧着那孩子也是不错,斯斯文文一表人才的,倒没有那些个纨绔子弟的恶俗习气,最是个知书达理的。说起来,今年八月份也要去参加秋闱呢。”说到这里,宋大婶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所以说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采薇这丫头去瞧着很是不错,原先想要说与你的,你偏偏还不要!”说到这里,宋婶嗔怪的看了苏青鸾一眼。   那一眼只把苏青鸾看得冷汗涔涔,扫了一眼冷着脸的温之卿,苏青鸾觉得就好像自己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似的。   “唉,”宋婶叹了一口气,心里其实有些遗憾采薇和苏青鸾没有缘分。不过想着采薇能嫁这么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人,心里也就高兴起来。“听说采薇和那柳公子在静安寺里无意间见过一次的,那次柳公子便对采薇这天丫头上了心,回去就央柳夫人四处打听,没想到我那天无意间遇到柳夫人,说了几句,竟说到同一个人身上去了。你说缘分这事情是不是真真巧死人?”   “哎,也是采薇那丫头命好,先不说柳家是怎么样的家世,光看着那柳公子对她一往情深的样子,也是个有福的。”宋大婶话匣子一打开就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那个人心不在焉的。   是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纯粹的幸福,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采薇真的是有福的。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只放她在心上的柳熙笙。柳熙笙也是个有福的,能遇见让自己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女子,最好的年华里遇见她,想也不想就想陪她过一辈子,静待花开,细数云落。求人得人,那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这样烟火人生里的幸福,天知道苏青鸾有多么艳羡。   宋婶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响,看天色已晚,这才转身离去。   吻毕,苏青鸾意味深长的看着温之卿,笑得狡黠如狐:“原来你昨天,是在吃味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符清愁:念念,神马叫做吃味?   苏迟念:就是吃醋。   符清愁:好吃吗?   苏迟念:......   ☆、苏青鸾(4)   吻毕,苏青鸾意味深长的看着温之卿,笑得狡黠如狐:“原来你昨天,是在吃味啊。”   温之卿的气息还有些不稳,闻言不由得有些赧然。他何时在人面前这样狼狈过?更不要说是在苏青鸾面前了。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他或许根本不会这么在意。因为是苏青鸾,所以这份狼狈便好似无限的放大了开来,来得这样突然,来得这样猝不及防,让他无从招架。   但,纵然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很难为情,他也并没有否认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不想口是心非的否认。就让他认为他是吃味好了,就让他……这么开心好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当真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苏青鸾见他不答话,不由得更加得意了,像个小孩子似的扭股糖儿的黏上来,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眼睛弯起来,略带着褐色的眸子里似是盛满了晶莹清凉的溪水,看起来清清凉凉的。呵出的温热气息就这样扑了温之卿满面,带着他特有的好闻的气息:“真的?阿卿,你真的吃醋啦?”   温之卿有片刻的愣神,还来不及回答,下腹就窜出一股热气来。这股热气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手足僵硬。方才还自自然然放在一旁的手这时候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是继续放在苏青鸾身上呢还是趁着现在拿下来?   若是就这么放在他身上,心底深处又好像涌现出一种渴望,想要把他狠狠的抱在怀里,好好疼爱。若是就这么拿下来,好像又有点刻意了。亦或是说,不甘心?   苏青鸾感觉到了他浑身的僵硬,看着他的眼眸中带着他特有的清润水亮,丝毫没有没有觉得赧然,他绽开笑颜,带着一股天真的甜美气息,凑过去吻住温之卿的嘴角,把他正不知道该往何处放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搭在柔软的腰肢上,轻声道:“阿卿,你亲亲我好不好?”   温之卿眸色渐深,再也忍不住,伸手搂紧了他的腰,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低下头去,想要去吻住那形状姣好的唇。   却不想苏青鸾眼珠子一转,堪堪在他的鼻息扑在他面上的时候偏过了头去。温之卿愣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青鸾这是在和他调皮呢,他一向都是爱调皮捣蛋的,只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作出一副冷清冷情的样子来。温之卿在这一瞬间就被这样的苏青鸾打动了,心神一荡,把正笑着的苏青鸾一把拦腰狠狠抱住,压上去就是一通连咬带啃,两手专捡苏青鸾腰上腋窝的痒肉挠,苏青鸾顿时要笑翻了天,不停的扭动着腰肢想要躲开他的袭击,跟一条鱼似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对着温之卿求饶不止,最后双手缠住了温之卿的脖子,双腿夹住了温之卿的腰身,伸长了脖子拼命讨好地去亲他的嘴,这才勉强止住了温之卿继续恶作剧的动作。   一时间,两人都已经有些累了,房间里除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呼吸声,就再无其他。   等苏青鸾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个动作有些什么不对之时,就看见温之卿的眼神明显比刚刚的时候多了一些什么。   温之卿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眸子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幽深。苏青鸾定定的看着他,心神几乎都要被他摄了去。他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正要把夹着温之卿的双腿放下来,哪知温之卿把他的双腿往身后拢了拢,哑声道:“别放下来……”   苏青鸾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那张俊美的脸慢慢的贴近自己,闭上了眼睛。唇上,一片温热柔软。   月光柔柔的透过窗棂照进来,就如房间里的两人这般温柔缱绻。   一吻定情,再吻定心。此时月正浓,花正香,切莫辜负了这煦色韶光才是。   有道是,设想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便不到这英雄迟暮日,也该早早的住了温柔乡才是。   以下“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省略五千字巴拉巴拉,乃们懂~和谐和谐~(ㄏ ̄▽ ̄)ㄏㄟ( ̄▽ ̄ㄟ)   --   温之卿出生书香世家,祖上甚至出过前朝的宰相。只是到了温之卿祖父这一代的时候便渐渐没落了。温之卿的父亲一心想要光耀门楣,奈何资质平庸,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能使温家像过去那样辉煌,倒还累出了一身病来。年纪轻轻的便撒手人寰,留下几岁的温之卿和母亲相依为命。哪知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几年,因为一场瘟疫,温母也因病去世。   至此,温家只余温之卿一人,并几个年老忠实的老仆,还有的便是静姝河边的祖宅。   温之卿自小便生的唇红齿白一表人才,加上出生书香世家,身上与生俱来的便有一种书生意气。他小时候就是这远近闻名的神童,无论是学堂的先生还是这附近的邻居,都一致认为他必定是个状元级的人物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不但成了状元,还险些成了皇帝的女婿。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因着自小聪颖,因此温父便把复兴温家的重任放在了他的身上。温之卿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一直到他逝世,他心心念念的,也是复兴温家。   时光若白驹过隙,弹指间,当年那个远近闻名的神童已长成了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   这天正在院子中那株海棠树下看书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熟悉的说话声。温之卿透过半敞着的大门看过去,就见温伯提着东西正站在门口和人说话。   此时朝阳刚出,静姝河边逐渐热闹起来,尽是这镇上熟悉的邻居。有个面色黝黑的精瘦汉子笑道:“温伯,这么早就买了东西回去了?你家阿卿明年要考状元了吧?”   旁边有一个身材壮硕面色红润的妇人朗声笑着,原来是宋婶:“温伯真是好福气,我家那死小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到处疯玩,能有什么出息。哪像你们家阿卿,小小年纪就是秀才,读书读得好,以后当了大官可不要忘记我们呀。”   温伯笑着答应,和他们客套了几句,也就拎着东西进了门。   温之卿见温伯拎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忙放下书准备去帮他拎一些。温伯笑着把一只手上的笔墨纸砚等物递给了他:“今日去买笔墨的时候,那老板还送我一张画儿,我瞧着不错,也就给你带回来了。”   温之卿闻言,眼睛一亮,整张脸顿时神采奕奕起来。温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喜欢什么自然是了如指掌。如今看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带这副画回来带对了。   温之卿知道温伯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他都说那画儿好了,那就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谢温伯!”温之卿眼睛亮闪闪的,放下手中的书就把温伯手中的那副画接了过来。   “这孩子,还和我客气些什么!”温伯笑呵呵的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也就回房了。   温之卿拿着那副画走到院子里的凉亭里,放在石桌上摊开来细细查看,只见那副画上画的是一幅水墨山水图,整张画似是笼罩在江南烟雨中一般,意境朦胧美好得不像是一幅画,倒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景色一般。温之卿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就好像身处在这样朦胧美好的画中似的。   只是奇怪的是,这明明是一幅风景图,温之卿却在看着这副画的时候,恍然间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正要仔细看时,却又看不到任何一点东西。他揉了揉眼睛,暗笑肯定是自己坐着看书看得久了,眼花了,这副画明明只是山水水墨画啊,怎么会有人影呢。   这么一想着,再看那副画的时候又没有异状了。   温之卿拿着画又细细的看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房,准备把这副画挂在自己房间里。   晚间,温之卿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轻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阿卿,阿卿……”   温之卿以为是做梦,并不理会。那声音见温之卿并不理会它,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大声了些:“阿卿,阿卿……”   温之卿猛然从梦中惊醒,这么清晰的声音,清越而略显清脆,带着一点点少年的稚嫩,更有一股清新动人的味道。甚至在鼻间,都隐隐闻到一股氤氲清新的味道。   “阿卿,阿卿……”那声音继续小声喊着,略略带了些笑意。   温之卿这下算是彻底醒了,因为他看见,床边正坐着一个人,嘴角微翘,眉眼弯弯,正望着他笑。   虽然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温之卿还是被狠狠吓了一跳。这大晚上的,莫不是小偷?可是,有这么好看的小偷么。再说,小偷不是一般都害怕被主人发现么,这小偷怎么在看着他醒来的时候笑得更灿烂了?   温之卿因着他那个笑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他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人。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好困难啊,好久没写了都忘了前面写了些神马了~囧~   ☆、苏青鸾(5)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少年闻言,却并不答话,反而笑得更加灿烂。温之卿刚刚躺在床上并不能看轻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只是能从那勾起的嘴角和闪烁着星星似的眼眸里看出来。   温之卿坐起身来,这下子算是清楚的看清他的表情了。   那少年不知在笑些什么,一直笑眯眯的盯着温之卿看。温之卿被他看得双颊泛红,眼神不自在的躲过他含笑的眼睛,恼羞成怒道:“你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做什么!”   那少年笑得狡黠:“自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温之卿翻出一个白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阿卿,你这样一下子问出这么多的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   温之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哼声道:“你想回答哪个便回答哪个……”   他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虽然年龄不大,但平日里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识的人没一个说他不懂事的。这样无可奈何恼羞成怒的时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之卿,你在和谁说话?”温伯的声音就这么传过来,脚步声随着那声音一道传来,门外也渐渐的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看来是准备过来看看。   温伯起夜,看到温之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里面还有朦朦胧胧的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好奇的准备过来看看。   “这么晚了,还在温书吗?快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啊……”温伯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瞅着就是要过来敲门的架势。   温之卿正要说话,哪知那少年敏捷的凑过来,无比迅速的掀开被子跳上床,捞过被子就往自己身上盖,还不忘缠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叮嘱:“嘘,不要说有人,我先躲起来!”   温之卿皱了皱眉,就算他不这样说他也不会和温伯说的,温伯年龄大了,这点小事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只是,那少年刚刚凑得太近了,温热的呼吸全部扑在他的耳边后颈上,引得温之卿不自在的瑟缩了一下。   “我马上就睡,已经躺下了,温伯你也快去睡吧。”温之卿一边说着,一边不自在的咽了咽口水,刚刚那少年的鼻息和温度仿佛还在自己身后,心跳就这么倏地漏了一拍。   温伯见他回话了,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也就回房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远,那少年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跳下床,嘟着嘴嘟囔:“闷死我了……”   温之卿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个美得让人心跳不自觉加速的少年,斟酌着开口逐课:“这么晚了,你不如……”   那少年本来端端正正的站着,闻言凑过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嘴里却道:“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风雅的么,你总是你你你的这样叫我,这样多不好。你叫我青鸾好不好?”   见温之卿不答话,苏青鸾又凑近了些,嘴里嘀嘀咕咕的继续:“哦,对了,我全名叫苏青鸾。我叫你阿卿好不好?他们都之卿之卿的叫你,我才不要……”   温之卿直挺挺的坐着不说话,仍旧微微的蹙着眉头,又听他自说自话道:“……这是要下雪了啊,天色暗成这样。”   温之卿闻言抬起头朝外看,不想这一看,却是一愣。他这话巧的就像是谶言一般,目光越过微微开着的窗棂看向外面之时,正逢第一片雪花从暗暗的天际悠悠扬扬的飘落下来。接着又是一片接着一片,洋洋洒洒,越来越密,不过数息的功夫,那一片天空都被这鹅毛大雪印得白亮了。   苏青鸾顺着他的目光看出来,嘴角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朝外面努了努嘴,口气中带上了意思撒娇的意味:“你看,下这么大的雪,我要怎么回去……”   温之卿叹了口气,耐着性子,正要说话,就撞上了苏青鸾湿漉漉的大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好了。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面挪了挪,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笑嘻嘻的:“我就知道阿卿你最好了~”   温之卿扶额,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这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不错吧?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对吧?他还才刚刚知道他的名字呢。他怎么就能一副这么心安理得的表情呢,就跟他们好像认识了几十年似的。   哦,对了!他还根本就没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惊觉之下往床上看去,只见那少年却是一副熟睡的样子。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现在正紧紧的闭着,再也看不出那里面的灼灼笑意。眼睫毛温温顺顺的停在眼睑上,就像停留着一双黑色的蝴蝶。嘴角微微翘着,好似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温之卿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人呢,还来历不明的。他怎么就这么放任他留宿了呢,万一是歹徒呢?只是,他心里又迟疑了一下,这么好看纯净的少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吹了灯,在一片漆黑中,温之卿重新躺了回去。   躺回去的瞬间温之卿舒服得简直想舒一口气,平日里就他一个人睡着,冬日的夜晚寒冷刺骨,虽说晚上睡觉前都会在床上放一个汤婆子,可是,滴水成冰的冬日,汤婆子的作用好像也不怎么明显。这下子床上多了一个人,就像是一个恒温的汤婆子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冷的。   刚一躺下,身边的人立刻也挨过来几寸,几乎到了肌肤相贴的地步。温之卿皱了皱眉,又往床边挪了几分。少年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似是不满意他躲开他,又纠缠着挨了过来。温之卿又动了动,已经退无可退。可是身下的被褥早已暖和了,舒服得要命,躺下半刻,睡意便开始温柔的侵蚀着他的神智,好似无形之中有无数只绵软的手伸出来,急急拉着他跌进黒\\\\\\\甜的梦乡里。   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有只手慢慢搭到了腰上。   天刚刚蒙蒙亮时,温之卿倏然惊醒,顿时冷汗涔涔——一条沉甸甸的手臂横在肚皮上,亵衣被撩得老高,系带扯开了,襟怀大敞。他不自觉的动了动脖子,身体僵硬得更厉害了,如果他没有猜错,他现在枕着的,就是一条手臂吧?还有,搭在他大腿上的,是另一条腿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之卿僵着脸慢慢翻身,让那手一寸寸从腰上滑落下去。身边的人兀自睡得熟,温热的吐息都扑在他的面上。温之卿小心偏过头避开,刚刚准备坐起身,就发现了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他怎么、他怎么、他的亵裤怎么湿了!还黏哒哒的!用膝盖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之卿臭着脸,依稀想起昨晚那个绮丽旖旎的梦境,梦里的人长什么样儿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人长得极美,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熟悉在里面。梦境旖旎缱绻,两具身躯紧紧纠缠,那人的手指紧紧的插=进他的头发里,把他的发髻都扯散了。浓密的发丝垂落下来,撒了满身。现在想起来,甚至还能回味起梦里那细腻的触感,细韧的黑发黏在汗湿的腰腹上,好像无数细小的触须轻轻滑动。急促的喘息让人面红耳赤,筋骨几乎要一寸寸的被熬化了,软得腿都抬不起……   而且,更奇怪的是,梦里和他一起缠绵缱绻的,分明是一个男人!   他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以前每一次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根本不会做梦啊,就算做梦,也不会有这么清晰的感受啊。   温之卿僵硬的坐起身来,准备悄悄的起来把亵裤给换了。以前都是一个人睡,就算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也觉得没什么。可今天、今天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啊!   刚刚一动身,熟睡中的人就下意识的翻了个身,顺便又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温之卿咬着牙,默然把那只手扯开,脸上一片不自然的潮红。仔细瞧了瞧睡着的人,发现他只是翻了个身根本没醒过来,遂放下心来,走下床,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衫出来。   正把身上黏哒哒的裤子脱下来,冷不丁的就听见后面一个笑谑的声音:“原来你起那么早,就是为了换裤子啊……”   温之卿被吓了一跳,面颊潮红,回过头去恼羞成怒的吼道:“闭嘴!”   苏青鸾呵呵的笑了一下,然后七拐八弯的把一个“哦”字拉得老长。   温之卿听着他这声意味深长的哦字,脸不由得更红了,简直就快要烧起来了。   早餐桌上,温之卿眉头紧紧皱着,脸色黑得堪比包公,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忽悠温伯的!温伯怎么就相信了他那一通胡扯?还和他聊得兴致勃勃的?   苏青鸾的到来,最高兴的就要数温伯了。他人长得好看,性格也颇讨人喜欢,一张嘴更是舌灿莲花一般把温伯哄得呵呵直笑。再加上又说什么从小孤苦无依的,一个人来这里求学,和温之卿更是同窗,温伯看向他的眼神就又多了三分慈爱。温伯乐呵呵的想,以后自己这把老骨头不在了,之卿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多少有个人陪着了。这样,他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青鸾(6)      “温伯,”苏青鸾从粥碗中抬起头来,笑得眼睛都快成月牙儿了,“你做的粥真好吃!这个泡菜也好吃!”   温伯慈爱的看着他,呵呵直笑:“你要喜欢,以后常来便是!”   “那个,”苏青鸾放下碗,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现在还没找到住处呢……”   温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你也莫要去找了,以后就住在这里吧,也好和之卿作伴。之卿,你觉得呢?”温伯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的看着正在低头喝粥的温之卿。   温之卿抬起头来,眉头微皱,看着温伯那副样子,便知他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好说什么来拂逆他的好意。再者,苏青鸾也正拿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那般天真无害的神情,实在是让人很不忍心拒绝。   “阿卿……”苏青鸾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好似一双温热的小手拂过心脏一般。   温之卿对着这两个人的殷切眼神,微不可闻的轻声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温伯松了一口气,他是知道温之卿的性子的,从小就不爱与什么人亲近,小小年纪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是让大人们省心了,只是,少了些属于少年的活泼。温伯私下里想着,或许是因为小小年纪便失了双亲的缘故。现在有了苏青鸾陪着,这孩子看起来率真活泼的,说不定可以让少爷改改那性子。   苏青鸾七上八下的一颗心随着温之卿的那一下点头而落到了实处,当下欣喜不已,不停的向温伯讨教这讨教那的。温伯性格也是个爽朗的,和他倒是很聊得来。   “温伯,这粥是我喝过的粥之中最好喝的了!你是怎么做的?”   “温伯,这泡菜又是怎么做的?又香又酸又脆的,可有什么秘诀没有?你教教我好不好?”   “温伯,院子里种的那种看起来像一个花苞似的、绿绿的东西是什么?可以吃吗?”   温伯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笑眯眯的回答着他的问题,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一脸阴沉的温之卿。   晚间,温之卿正在灯下温书,便见苏青鸾抱着一床棉被走了进来。皱了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青鸾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和你一起睡了。”   温之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温伯不是给你收拾了房间么,做什么还要和我一起睡?”   苏青鸾的嘴巴撅起来,眼神无辜而纯净:“我已经跟温伯说啦,现在天儿这么冷的,我一个人睡觉会被冻醒的!所以,我就过来找你啦……”   温之卿无言以对,他真心听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青鸾见他不说话,抱着被子又走进了两步,探过头来觑他,问了一句和前面的话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你多大啦?”   温之卿一阵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十七。”   苏青鸾愣了一瞬,遂即扯开嗓子道:“我……我十六!”   温之卿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十六关我什么事?”还有,干嘛扯着嗓子吼啊,他又不是聋子!   苏青鸾笑得眉眼弯弯:“当然有关系啦,你看啊,你十七 ,我十六,你比我大对不对?”   温之卿莫名其妙,点头。   苏青鸾笑眯眯的继续道:“那,你是不是应该让着我一点照顾我一点?”   温之卿更晕了,这样说来好像有道理啊。   苏青鸾见他脸色松动,目的很快就要达成了,笑得更灿烂了:“那我和你一起睡你没有意见吧?”说着,还不等温之卿回过神来,直接把被子往床上一扔,接着整个人就直接趴了上去,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啊……真是太舒服了!”   温之卿黑着一张脸,这下子算是彻彻底底明白过来了。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敢情他就这么被忽悠进去了?   江南冬天虽说比不上北方酷寒,但却是阴冷异常,滴水成冰,那寒气冷丝丝的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即使是盖着两床棉被,一人独睡的时候也会睡得手脚冰凉。温之卿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有一个温热的身体直往怀里钻,当下也没有多想,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给紧紧抱住了。   一夜好眠,醒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怀里的人睡得香甜,一张脸白的清透,月光般皎洁,上唇微微翘着,不同于白日里的活泼好动,安静睡着的少年,竟是说不出的甜腻可人。   温之卿在心里暗暗赞叹,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自从苏青鸾来了以后,温之卿觉得自己皱眉的时候简直比以前十几年的次数都还要多。颇有些头疼,这苏青鸾整天问题多得不得了,问这问那的,简直不胜其烦。他就好像一个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一般,对什么事都好奇得不得了。这也是温之卿觉得奇怪的原因之一,他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长得极美,却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而且,他为什么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呢?他可不相信他忽悠温伯的那一套说辞。   他,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呢?温之卿想不明白。   温伯却乐得脸都笑成了一朵花,自从苏青鸾来了以后,很明显的可以看出来,自家少爷再也不是以前那张毫无表情的木头脸了,虽然很多时候被苏青鸾气得皱眉黑脸,但多少有了些生气,多了些孩子气。这样,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啊。   不仅温伯觉得苏青鸾不错得很,就连同窗好友柳熙笙和简玉珩,现在来温府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原本阴沉沉的天空竟然放晴了,阳光从乌蒙蒙的天际穿透出来,透过院中的各种树木投影下斑驳的影子。温之卿从房里拿了一本《春秋》,准备去院子里看。那棵百年的梨树下摆着一张藤椅,温伯没事儿的时候就爱坐在上面摇晃,晒太阳是再好不过的。   苏青鸾从屋子里抱出两人的被子,然后直接往温之卿身上一扔,笑嘻嘻的说:“你先抱着,我去把竹竿搭好。”   温之卿稳稳的接住被子,那上面似乎还有他那熟悉而又清新的味道,自从那天晚上以后,苏青鸾就赖在他床上不走了,只要温之卿露出一点赶人的意思,他就各种撒娇撒泼的,硬是赖着不肯走。他原本就是个会让人不自觉放下心防的人,撒娇卖萌的功夫又是一流的,这一去二来,温之卿哪里招架得住?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温之卿抱着被子,扭过头去看正在搭着竹竿的苏青鸾,不知怎么就觉得眼睛有些挪不开了。他在这里的这段日子,这个家才算是有些热闹的气息了。虽然温之卿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比起以前已经好了太多了。苏青鸾嘴巴又甜,时常逗得温伯哈哈大笑的。温伯现在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性格使然,他并不能像苏青鸾一样让温伯开怀大笑,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希望温伯能够开开心心的。这样想着,他其实是很感激苏青鸾的。   苏青鸾今日只穿着一件石榴红的长衫,如火如荼一般。愈是这样鲜艳的颜色愈是挑人,反正温之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鲜艳无匹的颜色。这身衣衫穿在他身上反倒是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说不出的熨帖妥当。更加衬得一张小脸莹白如玉,一双大眼睛灵动婉转。他身形修长,站在那里竟有了一种“颓唐如玉山之将崩,犹如蒹葭倚玉树”之感。看着他,温之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一个词来:妧媚。   苏青鸾把竹竿搭在一旁早已搭好的三脚架上,然后走过来抱起被子,见温之卿正在发呆,不由得笑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温之卿被这一声笑给打断了沉思,颇有些狼狈的转过脸去,口气颇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怎么自己就看着他发呆了呢。温之卿有些懊恼,再看书的时候便觉那书上的字一个个的都在自己眼前乱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看了。   就这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在冬日暖暖的阳光的照耀下,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不住的想打架,竟是想睡得很了。   苏青鸾把被子晾好,再把两人昨日换下的衣服洗好晾着。等他把这一切都忙完之后,回过头一看,只见温之卿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着了。他一只手拿着书,放在胸口,一只手却无意识的垂下来,几乎就要碰到了地面。他的头发因为微风的吹拂略微有些散乱,但却给人一种凌乱的美感。不同于清醒时的那般冷淡,睡着了的温之卿,就像孩童一般纯稚无辜。   苏青鸾不禁好笑,别看这人平日里一张木头脸,可他知道,他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很,只要他朝着他撒娇,他就会不知所措了。再再接再厉一些,他也就妥协了。其实他这性子,还真是对不住他那张面瘫脸呢。   苏青鸾走回房,拿了一件毛绒绒的披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他下垂着的那只手轻轻的放在藤椅上,怕他冻着,又用披风在下面垫了一层。轻轻的把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伸出手去,拂开那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来。   苏青鸾蹲在藤椅旁,眼睛里是自己都无法忽略的深情,他定定的瞅了温之卿半响,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这个自己爱到骨子里的人,可却怕把他惊扰醒,只得隔着半指的距离轻轻描摹。   阿卿,总有一天,我会让我们之间的这点距离,不复存在。   简玉珩站在门外,静静的矗立了半响,抬起的手拿起又放下,最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打扰这安静美好的画卷。院中的红衣少年有着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容颜,可是他眼中的深情却全部给了另一个沉睡中的少年。这一静一动之中,到底蕴藏了多少让人心悸的眷恋?心悸到他不忍心去打扰,心悸到,他想起来,就觉得心脏抽疼。 作者有话要说:     ☆、苏青鸾(7)   苏青鸾这样蹲着看了温之卿多久,简玉珩就在门外站了多久。不知道为什么,这副场景在他看起来明明是那么的刺眼,可却又会觉得无比的温馨,温馨到他不忍心去打扰。也温馨到,他会忍不住去嫉妒。   是什么时候对苏青鸾起了那份心思已经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是那日大雪中他清丽的笑颜。   因自家妹妹对温之卿有意,那日便死缠烂打着让自己给温之卿送礼物,是她亲手绣的荷包。淡绿色的荷包上绣着两朵盛开在一起的并蒂莲,说不尽道不完的款款心意。只因以前花灯会之时无意中见了温之卿一眼,自家那个一向顽皮娇憨的妹妹竟就这么动了芳心,以前大大咧咧的性格开始收敛,学会了安安静静的在房间里一针一线的刺绣,天知道她以前有多讨厌这些针线活。纤纤细指上满是被针扎出来的小孔,看得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疼不已。她倒不在意,只恐来不及赶在温之卿生辰之日缝制出来。   最后到底赶在温之卿生辰那日缝制好了,那日下着大雪,她兴致冲冲的敲开了他房间的门,甚至来不及在外面加一件披风,鹅毛大雪落在她的鬓角耳边,一张小脸因着寒意已经有些发红,却不知是娇羞还是什么。   她央求他,无论如何也要在今日把荷包送到温之卿手上。   哥哥,她软软的唤他,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向他撒娇的时候一样,满含期待,声音绵软,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宠溺的捏捏她的鼻子,从屋子里拿了一件披风就出门了。原本想着,自家离温府并不愿,不带伞也不碍事。可谁知这雪竟是越下越大,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很快,天地间便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眼前就好像有一张雪白色的帘子似的,挡在人的面前,看路都觉得有些困难。   花了比平时多了几乎一半的时间才到温府,轻轻的扣了几下门,开门的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简玉珩愣了一瞬,心道难道走错了吗?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呃……请问你是?”   那少年见他愣住了,展颜笑道:“你是来找阿卿的吗?快请进,阿卿正在里面看书呢。”说着打开了大门,迎他进去。   还不等他发问,那少年已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是不是心里想问我是谁呢?额,该怎么跟你说呢。你和阿卿是好朋友是吧,我么,姑且算是他的……他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和你们差不多吧,不过我现在住在这里,你可以叫我青鸾,对了,该怎么称呼呢?”   简玉珩愣了一瞬,面色有些讪讪,被人猜中心事神马的。他们读书人拐弯抹角惯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的人。问出的话也直接,偏偏面上还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反倒弄得简玉珩有些不好意思了。   “鄙姓简,简玉珩。你可以叫我玉珩。”简玉珩颇有些不自在,只得一板一眼的这样回答了他。   苏青鸾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得就像是春日里那刚刚抽条儿的绿叶一般:“简玉珩啊,玉珩,你名字真好听。”   他一边说着,嘴角微微向上撇出一个上翘的弧度,上嘴唇轻挑出一个生动鲜亮的弧线,下嘴唇却有些粉嘟嘟的,唇色又是粉嫩嫩的樱色,一丝儿纹路都没有的水润光泽。简玉珩不知为什么,心神登时就像春日里那一池清水里的柳叶儿,只摇曳晃荡得不能自主了。   “呃,多谢夸奖!”   苏青鸾一边笑着,一边絮絮叨叨的和他说着话,没有丝毫陌生与不自在,仿佛他们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这一次相见不过是分别不久之后的重逢。他穿着一身有些不大合身的黑色丝袍,着实宽大了些,修边卷起两道,露出的手腕冰肌玉骨,被黑色的丝袍这么一衬,更是触目惊心的晶莹雪白。   其实那天苏青鸾是因为去厨房帮温伯洗菜,结果一不小心就把衣服给打湿了。温伯原本准备去给他拿一身干净的衣衫过来,哪知苏青鸾却忙说不用,独自一个人悄悄的去拿了温之卿的衣裳换上。温之卿身形较他要高大些,因此穿起来就有些不合身。但他却兴奋得很,就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似的,说不出的滑稽搞笑。   正在系腰带呢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苏青鸾赶紧打开门,就这样遇见了满身风雪的简玉珩。   在那一刻,简玉珩突然就明白了自家妹妹是何种心情了。   院中藤椅上的少年还在沉睡,苏青鸾蹲在他身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镌刻在心底一般。半响,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自觉的勾起唇笑了笑,再次把温之卿被风吹乱的头发拢了拢,缓缓的凑过身去,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柔绵软的吻。   不期然的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外的简玉珩。   简玉珩早已目瞪口呆,他一直都在骗自己,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来证明温之卿和苏青鸾的关系,可这一吻,却把他的幻想记得粉碎,让他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苏青鸾的唇边还带着笑,丝毫没有被人撞见的窘迫。只是在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低下头去再看了熟睡中的温之卿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向了门边,笑得一派光风霁月:“玉珩你来啦,快进来坐,小声些,阿卿睡着了。”   简玉珩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见到他和温之卿的情况也只是惊讶了一瞬,现在已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淡然的随苏青鸾进了屋。   见他不问,苏青鸾也懒得跟他解释,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如往日般和他谈笑。   ***   除夕之夜,按照惯例是要守岁的。温伯的身体早已比不得从前,温之卿不忍让他和自己一起熬夜,劝温伯早日去休息。苏青鸾也在一旁帮着说话:“是啊温伯,守岁我和阿卿来就好了,你就好好休息去吧!你放心,我和阿卿会把你的那份也守完的!”   他这话说得既天真孩子气又丝毫不显矫情,温伯听了乐得直笑:“这孩子!哪有这样的说法的!也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啦,你们好好守岁吧,我就先下去休息啦。”   温伯走之后,苏青鸾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一个酒坛子出来,笑得贼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去打家劫舍给抢来的呢。温之卿很好奇,问道:“你这是从哪拿出来的?”   苏青鸾眨眨眼:“秘密。你小声些,温伯才刚走呢,我可是等他走了以后才敢拿出来的!”   温之卿不由得好笑,他不是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的么,怎么竟会怕温伯?“怎么,你还怕温伯啊?”   苏青鸾撇撇嘴,眉飞色舞的神气道:“我才不是怕温伯!我只是怕他念叨,他不是不喜欢你喝酒么,可是你还是有点想喝的对不对?”   是你自己想喝吧,何苦再拉上我?温之卿看着眼前冒星星眼的苏青鸾好笑,却也不戳破他:“嗯,我是有点想喝。”   苏青鸾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酒杯来,一边斟酒一边得意道:“这可是我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桂花酿。喏,就是院子里那两棵桂花树,我偷偷的琢磨了好久呢。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温之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酒能喝么?还不等他端起杯子,苏青鸾已一口饮尽,辣的只吸气,眼泪都出来了:“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呛人!不是应该是甜甜的香香的么?哼,那死老头子竟然骗我!啊啊啊啊受不了了,好难受!”   温之卿看着几乎就要跳起来的苏青鸾,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苏青鸾委屈得很,瞪着一双水光盈盈的大眼睛,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抱怨:“阿卿,你真讨厌!竟然还笑我!哼……”   那一瞪,真是说不出的风流婉转,风情万种。温之卿愣了一下,随即心砰砰砰直跳,抬起眼来飞快的扫了苏青鸾一眼,只见他还只顾着吐舌头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镇定道:“喝酒可不是像你这样喝的,你这样喝自然是要被呛到的。”   “那要怎么喝?”   温之卿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来轻轻啜饮,道:“反正不是饮牛饮马。”   第一次饮酒就不知节制的后果便是,苏青鸾很不意外的,喝醉了。   温之卿有些头疼,喝醉了的苏青鸾虽说酒品尚可,不吵也不闹,可是,他还是觉得很无奈啊有木有!因为喝醉了的苏青鸾,他根本就不睡觉!   他就这样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定定的瞅着你,偶尔还傻笑一两声,任温之卿哄得口干舌燥,他就是不闭眼不睡觉。   温之卿也想直接就这样放任不理,可……这个样子的苏青鸾又实在是让他狠不下这个心。   他真心想要给他跪了,“小祖宗,你究竟要干嘛?”   苏青鸾嘿嘿直笑,搂着他的脖子,一脸天真:“我要阿卿亲我。”   温之卿:“……”   苏青鸾双手吊着他不放开,眼里水光潋滟:“阿卿,你亲亲我好不好?”   温之卿扶额,看来今晚不满足他这个愿望他是不是善罢甘休了。他内心挣扎得厉害,一个男人去亲另一个男人,这代表了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他不是不知道苏青鸾的心思,也从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心思不反感,可是他不敢回应,也不敢明确的表现出他的意思。面对这样深沉而浓厚的感情,他实在是无力去承受。   闭了闭眼,狠下心去,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看着怀中笑得一脸甜蜜的苏青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可以了罢?”   苏青鸾撅起嘴巴,“不可以,阿卿,不是亲那里。”   “那是亲哪……”温之卿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一片温软给堵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嗨皮了一个星期,又快忘了。   留言会一一回复哒~   没存稿了好伤心嘤嘤嘤~难道我以后都要现写了咩?   嗷嗷嗷,我最喜欢的作者大大开新文啦~~~   啦啦啦,以后我要每天去追更新!!!   嗷嗷嗷,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好喜欢她啊我是她的脑缠粉儿!   ☆、苏青鸾(8)   苏青鸾撅起嘴巴,“不可以,阿卿,不是亲那里。”   “那是亲哪……”温之卿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一片温软给堵了回去。   ****   八月九日,秋闱之日。   八日晚间,苏青鸾难得的没有和温之卿玩笑打闹,吃罢晚饭以后,只和温伯聊了会儿天,然后就安安静静的回房了。   刚刚打开房门,就见温之卿正在灯下温书,他笑起来,走上前去问道:“阿卿,你紧张不紧张?”   温之卿抿紧了唇,他是个喜怒不外露的性子,不管心里是如何的波涛骇浪,面上却是不显:“还好。”   苏青鸾知道他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是关乎未来的大事,谁能云淡风轻的说一点都不在意呢?饶是温之卿,心里多半也是有些担忧的吧。这些年的苦读就为了这一次的考试,就怕在考场上有个什么万一。苏青鸾看着他俊美的脸,话音里带上了安慰的意思在里面:“阿卿,我相信你。早些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温之卿轻轻的点了点头,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倒并不是多担心明日的秋闱,他心里烦闷的是,自己和苏青鸾,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样子?那一晚,那一吻,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说不悸动不心动,那都是自欺欺人。   当苏青鸾温热的唇覆上他的,有好闻的桂花酿的香味,好像就这般闻着,也就醉了。   可是他是谁,他是温之卿,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温之卿,是一向镇定自若的温之卿,是一直都冷静自持的温之卿。可是那一晚,他明明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却又有种想要就此沉溺的恐怖想法。   苏青鸾对他来说是什么,他不明白。或许是蜜糖,一尝之下就再也舍不得放手。或许是砒霜,一尝之后,就此沉沦。   躺下后许久不曾入眠,苏青鸾转过身啦看着他,明亮的大眼睛好像有流转的水光:“阿卿,你还没睡着么?”   温之卿从鼻子里面发出一个音节:“嗯。”   “我也有点睡不着,”苏青鸾翻了个身,笑眯眯道:“我们来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   “嗯,就说说你的愿望好了!”苏青鸾想了半响,苦恼得很,到底该说什么呢。窗外的月光柔柔的照进来,灵光一闪间,这个问题已脱口而出了。   温之卿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沉吟半晌,这才慢悠悠的答道:“光耀门楣。”   “哦......”苏青鸾七拐八弯的回了一个字,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涌起一阵失落来。虽然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可到底在心底存了一丝期待。听闻他就这么说出来,他又是个什么都会表现在明面儿上的人,想掩饰都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温之卿虽然说平日里是个冷面冷性之人,可他不是笨蛋,他也并不迟钝。眼前的人,刚刚还那般雀跃的叽叽喳喳,现在却是这般的灰心丧气,那一定是心情低落所致了。   “没什么,”苏青鸾呼出一口气,又是笑嘻嘻的了,“早点睡吧,明天才有精神。”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一直陪着他好了。不管他做什么,就这样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八月九日,温之卿和苏青鸾早早来到了贡院。温伯原本要一起来的,温之卿看着他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也就劝他在家等消息了。   乡试过后,就等着放榜了。   放榜之日天气晴好,晴空一鹤排云上。桂榜一出,温之卿不出意料的中了解元。苏青鸾紧跟其上,高高的中了第二名的举人。柳熙笙排名第三,第四倒是其他不认识的人了。   温之卿颇有些吃惊,都不见苏青鸾平日温书的,他怎么就......柳熙笙和简玉珩也是惊讶不已,直笑苏青鸾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大家都被他给骗了。   苏青鸾笑得光风霁月,一双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任由他们打趣不说话,若不是因为温之卿,他才懒怠来考什么举人。他一向都闲散惯了,最受不了的便是读书人的那些繁文缛节。但正是因为有了那个人的存在,这才觉得就算是忍受这些,也不算是什么了。   三日后,巡抚亲自主持鹿鸣宴,考中的举人齐聚一堂。   和着《鹿鸣》诗,苏青鸾笑得欢快,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和着乐器轻轻哼唱,倒比那些乐师唱得还好些: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现在,他终于和他站在一起,有了和他并肩的资格。他想,终有一日,他们的距离便不会存在的。   温伯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家之卿这样争气,他心里是由衷的觉得高兴。   只可惜好景不长,温伯年纪大了,这个冬天终究是没能熬过去。   温之卿伤心欲绝,但还是忍住悲痛准备好好张罗温伯的后事。还好这段时间有苏青鸾作陪,他想,若是没有他在身边,温伯这个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他该有多伤心。正是因为苏青鸾,那一片伤心悲痛处,竟生出一丝慰藉来。   等两人张罗好温伯的后事,柳熙笙的喜事又近了。   如果说除夕之夜的那个吻是醉酒之后的无心之举,温之卿可以刻意忽略。那这一晚,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这一吻之后,温之卿与苏青鸾,再也回不到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秋闱是对科举制度中乡试的借代性叫法。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地点在南、北京府、布政使司驻地。每三年一次,逢子、午、卯、酉年举行,又叫乡闱。考试的试场称为贡院。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   江南乡试多在秋季举行,所以又叫“秋闱”,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由于中间要两次换场,因此实际是九天七夜。   凡本省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人。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第一名称解元。唐伯虎乡试第一,故称唐解元。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通过乡试的举人,可于次年三月参加在京师的会试和殿试。会试由礼部在贡院举行,亦称“春闱”,同样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由翰林或内阁大学士主考。会试发的榜称为“杏榜”,取中者称为“贡士”,贡士首名称“会元”。   昨晚回到学校赶出来的,可是等我赶完这么多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只好现在发(づ ̄3 ̄)づ╭?~   ☆、苏青鸾(9)   原本天气渐热之后,晚上两人挤在一起睡觉,苏青鸾又总是喜欢缠着他,温之卿很多时候都会被身体某种异样的反应给热醒,再加上对自己心中那异样的情愫的犹疑和摇摆不定,因此,便不管苏青鸾是如何的卖萌撒泼,温之卿还是毅然决然的搬到了另外一间房间。   结果,那一晚之后,温之卿发现,苏青鸾怎么又和他睡在同一间房间了!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向上次一样决然的搬出去了。   只要对上苏青鸾那双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要融化了一般。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表面冰山内心火山神马的,泥垢。   第二年正是礼闱之年。   春节刚过,全国各地的举人齐聚都城,等着参加会试。会试分为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   苏青鸾早早的收拾好一路上需要用的行李物品,把门锁好就和温之卿出了门。   出了院子,就见门外长身玉立着两个人。听见脚步声响,简玉珩转过身来冲苏青鸾笑:“青鸾,你看这院子里的杏花都快开了。”   苏青鸾闻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不其然,那棵高大繁茂的杏树果真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些花苞儿,苏青鸾笑了,眉眼弯弯:“今年天气晴好,杏花估计要比往年开得早一些。看来是个好兆头。”   温之卿却因为简玉珩对苏青鸾的那点心事,心中始终觉得有些堵得慌。面上却是不显,淡淡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简玉珩看着柳熙笙笑得不怀好意,打趣道:“这可不一定,柳兄可不这么觉得。若不是我去催他,他不定要挨到什么时候出门呢?”   此言一出,苏青鸾笑得更欢快了。就连温之卿,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柳熙笙知道他们是打趣自己刚刚成亲,整日有娇妻作伴,估计早就把春闱之事抛诸脑后了。任由他们笑自己也不答话,露出的笑容却是再幸福不过。   几人到达都城晋安之时正是二月初五。今年是大比之年,晋安城内举人齐聚,城内早已没了客栈。简玉珩一脸轻松惬意,丝毫没有一丝担忧。反正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去舅舅家,有没有客栈都是一样。   简玉珩舅舅正是现如今的礼部尚书盛明臻,博学笃行,端方孤直。一生最喜这些优秀的年轻人,一行人来到简玉珩舅舅家,自然受到了热情款待。   吃罢晚饭之后,苏青鸾等人各自回房休息。苏青鸾正准备熄灯睡觉,就听外面有人叩门。   苏青鸾奇怪得很,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打开门一看,不是简玉珩又是谁?   “玉珩,是你啊。有事吗?”苏青鸾惊讶不已,打开门让简玉珩进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么?”   简玉珩面色有些凝重:“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苏青鸾满脸狐疑:“有什么事?”   简玉珩随意在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坐下,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扶手,眉头微皱,半响才道:“此次会试,你瞧着之卿的把握有多大?”   苏青鸾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阿卿出身书香世家,他又聪明,平日也很用功。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简玉珩赞同的点点头,道:“我们几个,你我是看不出来的,你给我的惊喜真是堪比惊吓。”   苏青鸾闻言吐吐舌头,心道,若是你知道我是什么人,那才是真的惊吓呢。   简玉珩继续道:“柳兄一向随性惯了,出不出贡他是不甚在意的。若是为了他家娘子,也许还能和之卿比一比。我就不用说了,平日里是懒怠用功的。所以我觉得,之卿才是最有可能的。”   苏青鸾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所以?”   简玉珩有些忧虑,苏青鸾聪明得很,他只是不愿用他的聪明去想这些罢了。他就好像一个不染俗尘的谪仙一般,根本就不适合在这尔虞我诈的世间生存。“我方才听舅舅说,这次大比,估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你可能不知道,皇上最宠爱的十七公主正是二八芳华,皇上的心思,多半是要趁着这次大比给公主招驸马。”   简玉珩担忧的看了苏青鸾一眼,又道:“我不知道你现在和之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是……”若是温之卿被皇上看上,你又该怎么办?   苏青鸾要是听到这里还不明白那他就是傻子了,“你的意思是,阿卿很有可能会被皇上看上,然后娶公主?”   简玉珩颇有些沉重的点点头。   苏青鸾愣了半响,轻声道:“不会的,就算皇上看上他了,他也不会娶公主的。他说过他喜欢我的,我相信他。”   简玉珩头疼不已,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那已经不是之卿会不会、愿不愿意的问题了。圣旨是不可以违抗的你知道吗?”   苏青鸾瞪大眼睛,他才不管这些,他只要阿卿喜欢他就够了:“可是皇上难道不是人吗,他肯定还是会通情达理的吧?若是阿卿不愿意,难道他还要逼着他娶公主不成?”   可是……万一温之卿愿意呢?你又该怎么办?话到了嘴边,简玉珩还是把它给死死的噎了下去。他不忍心就这么问出来,看着他那双充满着坚定和希冀的眼睛,他实在是不忍心就这么把那里面的光亮打碎。到如今,也就只能祈祷文帝不要看上温之卿了。   只希望,温之卿,足够的爱他。   也许,他不应该这么想温之卿,看温之卿的样子,应该也是很喜欢青鸾的吧?   虽然口上说着相信他,可苏青鸾还是觉得有些不能确定。他联想了一下,若是温之卿真的娶了公主,他到底会怎么样。   联想之后的结果便是:生不如死。   现在只是联想便已经觉得心脏抽疼得厉害,若那一天真的到来,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温之卿看着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苏青鸾,奇怪得很,莫不是他太紧张了?问他他又不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说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很紧张,替他紧张。   温之卿好笑,安慰的摸摸他的脸,笑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二月底放榜,温之卿果不其然,高中第一名的会元。   三月初一殿试,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殿试结果填榜后,文帝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温之卿赫然又在一甲三名之列,正是状元。榜眼正是柳熙笙,苏青鸾位列第三,正是探花。   放榜之后,文帝当即下旨,召新科三鼎甲入宫赴琼林宴。   琼林宴上,文帝对温之卿赞赏有嘉,称赞其大有祖父之风。   温之卿一脸谦和,苏青鸾却在文帝看向温之卿的眼光中愈加黯然。   宴毕,柳熙笙和苏青鸾一道回了盛府,温之卿独自一人不知去向。   文帝为温之卿着想,做得隐秘,但苏青鸾却因简玉珩的提醒,心底多少比柳熙笙更明白了些。   温之卿回到盛府之时已是亥时,未进门,便见屋子里灯影重重,那熟悉的身影,往日里见着之时,心里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现在乍一见,心脏抽疼,心沉重得就如同一块大石压在上面一般。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再次有了想要逃匿的心思。   苏青鸾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听见门外脚步声响后,他便快速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果不其然就看到了一身月色的温之卿:“更深露重,小心着凉,进来说话罢。”说着不等温之卿回答,径自朝里面走了进去。   温之卿从没见过他这般黯然的样子,就算是以前,他无数次逃避他的心意,无数次装作不知道的时候,也从来没见他灰心过。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想得到他今晚为何会被文帝特地的留下来。   温之卿进了门,看见他静静的坐在窗下,柔和的月光铺满了他一身。   静默,两人俱是沉默。   半响后,苏青鸾叹了一口气,他是比不过温之卿的,任何时候。在温之卿面前,他永远都是输。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   温之卿依旧沉默,他不是花言巧语之人,这件事,换做其他人或许就能很好的瞒过去,可他不想瞒,特别是对苏青鸾。他不忍心瞒他,可又开不了口,只得沉默。   “那好,我来说。”苏青鸾淡淡一笑,在红烛的映照下,模样触目惊心的动人:“你喜欢我吗?”   温之卿苦涩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怎么会不喜欢。也许从第一眼开始,他就已经在他心中是个特别的存在了。   “是吗,”苏青鸾轻叹一声,“那你要娶公主吗?”   温之卿头疼不已,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青鸾,我……我们,终究是,不,不妥……”   苏青鸾惨然一笑,打断他:“我知道了。你喜欢我是真,你想要光耀门楣也是真。可是你对我的喜欢,相对于你的雄心壮志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是吗。我知道我不能强迫你做决定,那我就来让你坚定一些好了。我并不是这世间之人,我以前没有和你说过,怕吓到你。可是我现在不得不说了。”   温之卿瞪大了眼睛,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还真是……   “可是我是如此喜欢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我太累了,我这段时间想了太多太多,我不能成为你的阻碍。虽然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你,都想要陪着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娶公主。在你的身边越久,我想要的就越多。我只想要你是我一个人的,我只想你和我在一起。我真的没有办法,阿卿。我真的没有办法。阿卿,你要保重。”   温之卿听着他轻柔的话语,双眼竟不受控制的想要黏合在一起。迷迷糊糊间,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句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注】:礼闱,指古代科举考试之会试,因其为礼部主办,故称礼闱。   ☆、苏梓洛(1)   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可温之卿却丝毫没有察觉,端起来抿了一口,冰凉中带着苦涩的滋味顺着口腔滑下喉咙,直至温热的脏腑。   苏迟念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结果,正要开口问时,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扯自己的衣袖。略微回过头,符清愁低声在耳边提醒道:“念念,你先不要说话,我看先生,好像在哭……”   苏迟念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抬眼一扫,果然见温之卿的眼眶有些红,虽然眼泪还不至于流下来,可看样子是难过到了极点。半响,温之卿恢复平静,勉强笑道:“让苏公子见笑了。”   苏迟念摆手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温公子是性情中人,苏某又怎会笑话呢?”   温之卿自嘲一笑,道:“性情中人?若真是性情中人,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   温之卿醒来之后便发现苏青鸾不见了,大半个月以来几乎找遍了晋安的大街小巷,还是不见苏青鸾的人影。   苏青鸾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彻彻底底。   温之卿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天上下雨了亦不自知,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   简玉珩持一把伞从身后走上来,看着失魂落魄的温之卿,真是不知道该气他还是该骂他。   世人皆是如此,若非等到失去的那一刻,又怎会明白拥有时的幸福?   “青鸾他,估计是伤心至极,才躲起来了罢。”他是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那人若是也喜欢自己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那人不喜欢自己,那也无妨,根本不会妨碍他继续把他放在心上。   他也确实是不忍心看着这个样子的温之卿,明明是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怕是比那些名落孙山的人还不如。   “玉珩,我现在才真的觉得我做错了。”温之卿双眼通红,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意,我明明知道他很难过,我明明知道只要我多主动一点,我明明知道那天晚上他是存了怎样的心思来问我,我明明知道若是我稍微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那个人消失了,骤然觉得自己所追求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孜孜以求的官位,心心念念的光耀门楣,可若是没有他的相伴,这些东西全都实现了又有什么意思?在这寂寥的人世间,终究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一个人。   简玉珩和温之卿同窗这么些年,最是了解他这样的人的脾性。表面上看着对谁都客客气气温温和和的,内心实则对谁都是不亲不近不疏不远的。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平时清清冷冷的性子,若不是真到了伤心欲绝之时,他哪里会对他坦诚心迹?   简玉珩有时都奇怪得很,苏青鸾那样一个光风霁月洒脱自在的性子,为什么就看上了这个清清冷冷的温之卿?   简玉珩自嘲一笑,所以说这人世间的许多事情还真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自己一心想要捧在手心里的人,在别人处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还能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他是再洒脱磊落不过的人,喜欢了一个人便坦诚的说出来,若是那人喜欢自己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那人心有所属,便会坦然一笑祝福他,从此山长路远,依旧把他放在心上。   “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青鸾对你的感情,可是你却忍心这么对他。我真的替他不值。他跟我说过,若是你能够放下这些,和他一起过悠然南山的自在生活,那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你放不下这一切,想宦海沉浮半生,也没什么关系,他亦是会陪着你的。否则你以为他这样的性子,为何会陪着你一起去秋闱会试?他不过是想陪着你一起罢了,无论你要做什么,他都陪着你。也许,他唯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在你心中并没有他期许的那么重要吧。”   温之卿愣愣的听着,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秋闱之前,他还特意为了画了两幅扇面,说是要等你高中之后给你一个惊喜。这些,你又何曾知道?”   温之卿有片刻的愣神,他确实不知道。原来那日,他竟是在为他画扇面。他记得,简玉珩的画是画得很好的。既然如此,那天他心里的那些想法,不过是他的无理取闹?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玉珩,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我已向皇上告假,明日,我便启程回去。”   “你回去做什么?”   “找他,亦或是,等他。”   ***   结果自然是没能等到。   温之卿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那日青鸾跟我说他并不是这人世间的人的时候我便已经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想法,可当时却是怎么也想不清楚,直到我回去看到那副画。”   听到这里,苏迟念心中早已有了计较:“青鸾他,是画中人?”   “没错,”温之卿点点头,道:“那日我回府之后,把挂在我房内的那副画拿下来,以前模糊的影子现在能够真真切切的看到,那上面的人影,分明就是青鸾,我是不会认错的。”   苏迟念:“那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   温之卿惨然一笑,道:“我满心以为我可以等到他回来,可是都三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能见到他。也许,他真的是对我失望透顶吧,就算是梦,也不舍得托给我一个。”   苏迟念沉吟半响,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温之卿道:“要青鸾回到我身边是不是已经不可能了?”   苏迟念道:“确实是这样。”   温之卿眼神瞬间黯然下来了:“那是不是根本没有办法了?”   苏迟念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温之卿道:“都到了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是不愿意的?苏公子但说无妨。”   苏迟念道:“我不能把他给你找回来,只能送你进画里面去。你可愿意?”   温之卿骨节分明的手抚过画上的那个人影,眼中有水光闪烁,喃喃道:“我自是愿意,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么。”   苏迟念点点头:“不错,若是你想和他在一起,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温之卿笑着点点头,这几年来的沉重一扫而空,俊秀的眉伸展开来,这一笑简直如云破天来:“如此,便多谢苏公子了。”   ***   符清愁拿着手中那副画仔细打量,果然见上面多了一个人影,原先那个人的眉头好似伸展开来,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两个人影并坐在影影绰绰的树下,惬意安然。   符清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先生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以他的年纪,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先生为何会愿意为了一个人舍弃这尘世:“念念,先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迟念笑着摸摸他的头发,沉思道:“也许,这样会活得比较轻松比较幸福吧。”   “这样算是活着吗?”   “也许这样,会比活着还更好。这世上最无可奈何之事,就是……”苏迟念看着一脸狐疑的符清愁,轻笑道:“我真是疯魔了,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这些事你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现在我再怎么和你解释,你也是不明白的。”   符清愁撅着小嘴,表示一点都不高兴。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歧视小孩子的大人最、讨、厌、了!   苏迟念笑笑并不理会,他还太小,根本不可能懂得这样深沉的无奈。   也许早在那一天,阳光灿烂,一身白衣胜雪的温之卿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推搡着凑到一处书摊前,不小心把书摊上的一幅画碰落下来。他好看的眉微微的皱着,表情淡漠,眉如远山,看上去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让人恍然间会产生一种错觉,他虽然在这里,却又像是远在人群里。他用好听的声音说着抱歉,小心翼翼的把那副画捡起来递回给摊主,用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拂去那副画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尘埃。   苏青鸾透过阳光看着他,就在想,这个人,他的眉眼这样好看,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他笑起来,一定是最好看的。   ***   “念念,你最近是心情不好吗?”符清愁这天放学回来,就看到苏迟念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先生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都已经放下了,难道念念还在郁闷?   他这段时间被苏迟念养得好,长高了不少,一张脸干净白皙中透出健康的红润光泽,光是这样看着就会让人生出一股蹂\\\\\\\\躏欲来。苏迟念眼中精光一闪,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东扯一下,西拉一下,最后淡淡的评价道:“果然是包子脸。”   符清愁翻了一个大白眼,任他把自己的脸揉得跟面团一般。真是想不到,苏迟念这正经的皮相底下,还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   苏迟念见他今日怪得很,捏够了,起身拍拍手,道:“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转转。”   符清愁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发红的脸蛋儿,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跑了出去。   两人漫无目的的到处晃荡,不知道逛到了一处什么地方。那地方看起来甚是荒凉,不过景致倒是漂亮得厉害。一处蜿蜒的小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延伸出来,沿途开满了火红色的花,那花艳丽似火,开得如火如荼。火红色的一片顺着蜿蜒的河流延伸开去,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就像是流淌了一地的血,亦或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不过奇怪的是,这样美丽的花,却是一片叶子也没有。   符清愁好奇得很,拉住了一个过路的老太爷,脆生生的问道:“老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那老太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脸色剧变,颤声道:“这、这是幽灵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死了。   第一次写的忘了保存,害我又写第二次!   啊啊啊啊啊啊让我撞墙去吧谁都别拦我!!!   简直要被自己蠢哭!!!   ps:上一个故事应该没有人没看懂吧?有妹子反应说有点没懂,若是现在还有没懂的就留言说一声,我会一一解释哒~   ☆、苏梓洛(2)   符清愁好奇得很,拉住了一个过路的老太爷,脆生生的问道:“老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那老太爷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脸色剧变,颤声道:“这、这是幽灵花啊!”   符清愁想要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却被老人喝住:“慢着!”说着看了苏迟念一眼,面色沉重,道:“公子还是看好自家的孩子吧,这幽灵花莫名现世,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符清愁被老人凝重的神色给吓住了,一朵花而已么,做什么反应这么大:“老爷爷,这幽灵花为什么不能碰?这么好看的花,难不成有毒?”   老人严肃道:“这比有毒还厉害!我也是听老人们说的,幽灵花又称为死人花、彼岸花,相传是专为黄泉路上的生魂引路的。你看那火红色的花顺着这条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出来,无论你怎么也看不到尽头。不仅如此,这条河,也是无论你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我记得这里以前并不是这样儿的,这花莫名现世,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条河,其实就是忘川啊!”   “忘川又是什么嘛!”符清愁嘀嘀咕咕的,正准备仰起脸来问苏迟念的时候,却在老人沉重的表情中不自觉的消了声。   “公子还是带着小孩子早些回家去吧,最近还是少出来为妙。”那老人道:“哎哟,真是,以前都是在老人们口中听说的事儿,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看得到的一天哟……”说着,一边摆着手,一边缓步走远了。   符清愁伸长脖子去看老人远去的背影,直到老人走到快要看不见了,确定他肯定听不到自己说话了,这才拉着苏迟念问个不停:“念念,你说,这叫什么幽灵花的花儿当真有这么邪门儿么?”   苏迟念淡然一笑,道:“邪门儿不邪门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走吧,也逛够了,带你吃东西去。”   符清愁听到吃东西这几个字就把这看起来漂亮却让人无端觉得阴森恐怖的花给抛诸脑后了,倒是苏迟念,任由符清愁拉着自己往前走,秀丽的眉皱了起来,他是穿越过来的人,再加上第八号当铺的事,他早已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这花突然就这么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   传言,冥界是这天地间阴气最盛之地。设于九层地下,终年不见阳光。生魂往来,怨气弥漫,是以四处都是冰寒刺骨。更有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等十八层地狱。各层地狱皆是穷凶极恶的恶鬼聚集之地,说不出的恐怖赫人。世人皆苦,不得不以此来麻痹自己,忍受现实的苦难,以此来换得死后逃避入各种地狱的痛苦。   清欢并不是第一次来冥界,但每一次来,都会觉得,世上那些所谓的关于地狱的传言,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与楚江王历陵瑜交好,每一次来这里都免不了要来这寒冰地狱坐坐。他穿着一身月白色走银线云纹的衣衫,衣袖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摆动着,像是流动的云一般,说不出的飘逸雅然,整个人有种风烟俱静之姿。   “你这不是寒冰地狱么,怎么竟比那九重天都还要温暖些?”   楚江王历陵瑜不理会他的打趣,他面色清冷,整个一冰山,这点倒和他掌管的地狱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今日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说这话吧?”   清欢啧啧的摇了摇头,随意望去,只见这楚江王的大殿玉阶铺陈碧瓦重叠,宝鼎异香明珠灯灿,桌椅床榻尽是黑檀嵌珠,隔着玳瑁屏,遍点琉璃灯,床围云纹霞影纱,榻垂如意烟罗帐,贴地象鼻矮几上一座描花金鼎,缓缓溢出不知名的清新林木香气。推窗看去,云彩变换,月华如练。桌上摆着满堂红的鸡血石印,玉镂雕双狮,越窑云龙三观的观音瓶,更有孤舟蓑笠翁的围屏等等。“你们地府,可真是有钱啊。”   历陵瑜:“……”   “若是无事,你可以走了。”历陵瑜冷着一张脸,若无其事的表情简直就让人想直接把他的那张冰山面具给撕开,看看到底什么才能引得他不再是这样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   清欢是知道这个好友的脾性的,简直就是万年玄冰化成的。只是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这样的性子,为何就和他成了好友?莫名的觉得心安,甚至有些熟悉。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二皇子的那点事儿。”   “二皇子又怎么了?”历陵瑜皱起眉,真不明白这些神仙是不是整日里吃饱了没事儿干?怎么老爱找些事来给自己不痛快?   “二皇子此番下凡,不想却对一个凡人动了心,天帝已然将他关了禁闭,可还是拿他毫无办法。没法子,谁叫他是王母娘娘的命根子呢。天帝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典型的妻控,王母娘娘这一求情,他还不就是心软了?”清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道:“没法子,我就只好替天帝跑这一趟,替二皇子来向阎王讨一碗黄泉之水。”   “黄泉之水?”历陵瑜面色一动,看清欢脸上并无异样,这才慢慢道:“天帝的意思是,要二皇子忘却所有?”   “正是这个意思。”清欢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好没意思,你也忒小气,我来了这么久,竟然茶水都舍不得给我一杯。算了,我还是去阎王那里讨杯茶水喝吧!”   “……”历陵瑜正待说话,哪知清欢的人影都已不在了,只得作罢。   ***   清欢进了阎罗殿,早有引路的小鬼去向阎王报了信。   刚一进大殿,阎王便迎了上来,胖胖的脸上一双眼睛都已只剩下一条缝,露出洁白的一口白牙:“原来是清欢元君,真是好久不见。元君这一来,真是令小神这阎罗殿蓬荜生辉呀!”   清欢看着阎王那日渐丰腴的身形,略有些忧虑,再这样下去,阎王可怎么压制得住底下的这一群恶鬼?这哪里是凶神恶煞的阎罗王,明明就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嘛!   真是罪过,南无阿弥陀佛。   清欢和他客气了几句,随意坐下挑起一双桃花眼懒懒地笑,直接说明来意:“想来阎王也猜到小仙此次来的目的了,近日来天帝着实是为二皇子的事伤透了脑筋,小仙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若来求一求阎王,讨一碗黄泉之水去让二皇子忘了情也算是为天帝分忧了。不知阎王能否成全?”   他说的谦卑,阎王却深知他在天宫的地位,丝毫不敢怠慢,笑眯眯的连忙应了,挥手招过来守在殿外的一个鬼差:“你带着元君去黄泉那里,给元君取一碗黄泉之水。”   清欢站起来,“那真是多谢阎王了。”说罢,便跟随者鬼差出了大殿。独留阎罗王一人在大殿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哪……”   那鬼差一路上的嘴便没停过,一直说个不停。清欢原先还以为他是怕自己无聊,所以说点事儿来打趣,万万没想到,他原来是个话唠。从最开始问清欢九重天上是啥样到清欢是在哪个宫的再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最后干脆说起了冥界的一件奇事。清欢原本被他说得脑仁儿疼,正要制止他说下去,却被他说出来的奇事引出了兴趣。   原来黄泉的尽头便是专司轮回的往生门,一直由孟婆掌管,给予那些往生之人忘却前尘旧事的孟婆汤。此处既是冥界,便无普通生灵可以留下。可是三百五十年前,却有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落在了黄泉边。不知道是受了刑还是其他什么,伤得几乎魂飞魄散。孟婆瞧着他可怜,一杯黄泉水递到他前面,饮下去,前尘尽忘,便可投胎转世,重新为人。可他竟然拒绝了,任由一身伤痕累累,也要独自呆在黄泉河边,不肯离去。   “哦,还有这等怪事?他究竟为何不肯喝孟婆汤?”冥界难得出秘辛,清欢立时便来了兴趣。   鬼差叹口气道:“这男子三魂不齐,七魄受损,伤得极重。怕是就算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后也是个不能健康长寿的。”顿了一顿,他又半是悲悯道,“好好的人也不知被谁伤成那样,竟然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更遑论伤他之人了。”   清欢还未答话,便又听鬼差道:“元君您看,往生门到了。喏,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了——”   顺着鬼差手指的方向望去,清欢只觉心中蓦地一揪。白衣飘然的男人斜倚在青石长凳上,身影纤弱的像是月光被拉出的痕。长发柔软散落,越发衬得肤色苍白。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男人蓦地转过头来,瞥了这边一眼。而后又快速的回过头去了。   匆匆一瞥,清欢只来得及看清那双眼睛。眼角自眼尾处慢慢的收成一线,修长,如同一笔浓墨写到尽头时扫出来的那片氤氲,就这么斜斜看过来的模样,险些要勾到人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接下来的课表,简直生不如死!   一三五满课也就算了,可我下周六考试啊啊啊~   周六考试也就算了,可我还要更两万一啊~~~   更两万一也就算了,可我卡文啊啊啊啊啊!   我可不可以请几天假啊,感觉好累啊!      ☆、苏梓洛(3)   转眼又是寒冬。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到了这临近年关的寒冬腊月,八号当铺的生意便格外的好。符清愁下了学就待在当铺里给苏迟念当助理,还从没见过这样难得的好生意。   这天来的客人有点奇怪,符清愁站在一旁,不敢明着拿眼睛看他,只敢偷偷的趁着端茶水的间隙飞快的扫了那客人一眼。只见那客人长得颇有些说不清楚的味道,说好看吧,那双眼睛好像又有点奇怪,带着一点隐隐的红。他还从没见过眼睛是红色的人呢,这里的人不是大多数都是黑色眼珠么,不然就是褐色的,哪有红色的。可要说难看吧,可人家眉若远山,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典型的美男子嘛!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出色的五官在他脸上那么一组合,怎么就给人一种瘆的慌的感觉呢?   符清愁哆嗦了两下,把身上的冷汗给抖落了下去,他好歹也在学堂厮混过几年,肚子里再怎么说也有了二两墨水,当下就给这个奇怪的客人下了一个中肯而简洁的评价:邪门儿。   他想,一定是这客人的气场太强大,他才会觉得压力山大瘆的慌。   只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滋长着。院中原本还是翠绿的各种植物就像突然之间被霜打了的茄子附身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变黄、枯萎,最后慢慢凋零。然后在那凋零的地方慢慢的开出一朵朵花来,那花晶莹剔透,仿若天山雪莲,美丽得不似人间之物。   随着那一朵朵花的绽放,院中的假山石桌等物上,也迅速的凝结了一层白色的冰霜。明明没有下雪,却让人从骨头缝里泛出一丝丝透骨的寒冷来。   一般来说,要进这八号当铺的人,早在三天之前,预约墙上便会显现出那人的名字来。可这人却奇怪得很,不仅墙上三天前并没有显现出他的名字,而且他也就像是凭空就出现在大殿里的一般。门口的傀儡没有丝毫察觉,就连苏迟念,也没有察觉出来。   苏迟念越发像一个当铺老板了,满脸都是不动声色的笑,让人摸不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看似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听着窗棂上某种清脆的响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人,怕不是一个普通人。   苏迟念言笑晏晏:“这位公子,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那男子原本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闻言抬起了眼皮,淡淡道:“我知道你这当铺不是一般的当铺,我今天来,是想请老板帮我一个忙。”   苏迟念随意转着象征着八宝当铺老板的碧绿扳指,勾起了唇角:“我看公子也不是普通人,竟会要我一个小小的当铺老板帮忙?”   那男人闻言,深深的看了苏迟念一眼,笑了,一双眼睛微微的眯起。看来这当铺老板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这个样子,是在怪他不请不来不守当铺规矩么?   “老板请放心,酬劳方面,我自然不会让老板吃亏的。”   苏迟念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依公子的能力,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为何还要来我这里……”多此一举?   那男人失笑,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快到苏迟念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不管能力再如何强大的人,也会有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时候。”说完,状似无意又像是开玩笑的说道:“天帝应该这人间天上无所不能的神了吧,可他还不是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苏迟念勾起眉毛,诧异道:“哦?公子还知道九重天之上的事情?”   男人从身上掏出一个环形的玉佩来,看样子像是一半的样子,另一半必定是在另一个人身上:“九重天上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玉佩的另一半的主人。公子若能帮我找到她,我必定重谢!”   有生意上门哪有不接的?苏迟念不再纠结九重天上的问题,伸手接过玉佩:“好,这单生意我接了。”   男人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朝苏迟念颔首道:“这玉佩的主人对我极为重要,希望我再来的时候,能听到公子的好消息。这便告辞了。”   他身形高大,站起来的时候总会给人以一种无形中的压力,苏迟念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不过这人的身份他倒是有几分兴趣。   他把手打开,只见掌心里的那块玉佩呈玉白色,环形月牙状,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美人,娇态可掬,言笑晏晏,说不出的栩栩如生。这玉佩做工材料都属上乘,断裂处看起来浑然天成,看来是特意雕琢出来的。   符清愁从里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蹦蹦跳跳的,苏迟念奇怪得很:“你怎么了?又去捉弄谁去了,瞧这高兴样儿……”   符清愁顿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记错了自己的名字,他明明是姓窦名娥字冤枉好吗!他怨念的看了苏迟念一眼,搓了搓手,牙齿颤颤道:“刚刚那个客人太奇怪了……”   苏迟念心不在焉的问:“哪里奇怪了?”   符清愁抖了抖:“哪里都奇怪,你不觉得吗?”   苏迟念:“觉得啊。”   符清愁:“……”   符清愁有时真的无法理解苏迟念的这种冷感好吗,“难道你不觉得很冷吗?自从他进了我们当铺,我就感觉一下到了冰天雪地里似的。”   苏迟念被他那缩头缩脑的样子给都笑了,给了他一个脑袋镚儿:“别贫了,你不是嚷嚷着说新开的那家竹味轩又推出了新的菜色吗,今天我们就去尝尝去。”至于那个奇怪的客人,就先随他去好了,反正最后他会知道他到底是谁的。   走出门之后才发现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苏迟念抬起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拿把伞的时候,就听见右边树枝桠上传来一阵阵鸟鸣声。那声音沙哑得简直像是在歇斯底里了,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迟念抬头望去,果然,那枝桠上站着一只黑乎乎的鸟。像是乌鸦,可是又比乌鸦大了很多。黑漆漆的羽毛,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泛着诡异的光。见有人打量它,那鸟却并不惊慌,血红的眼睛和苏迟念对视着,依旧慢条斯理的呱呱叫着,嘶哑的声音就像铁砂磨在铁锅里一般,听在耳里简直就是折磨。   苏迟念皱着眉,这鸟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吗?   十万个为什么见了那大鸟又起了兴趣,叽叽呱呱就开口了:“那乌鸦好大啊!这什么品种啊?”   苏迟念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道:“这不是乌鸦,这是报丧鸟。乌鸦的尾羽没这么长,个头也没这么大。听闻报丧鸟出现的地方多半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报丧鸟报丧鸟,从来报丧不报喜,是不吉利的东西。”   那报丧鸟又叫了几声,然后看了苏迟念他们一眼,扑棱了几下翅膀,歇斯底里的叫着飞远了。   苏迟念甚是无语:“喂!你八字是不是特轻?为什么每次和你出来都要碰见这些奇怪的东西?不行,改天一定给给你算算命去。”   符清愁:“……”   这到底关他什么事了啊我去!   等两人到了竹味轩,往日里人声沸腾的竹味轩今日却是清清冷冷的。苏迟念奇怪得很,问老板怎么回事:“老板,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老板和苏迟念是熟识了,闻言摇头叹气道:“苏公子这几天没怎么出门吧,这等大事都不知道,还知道城西的那个苏家吧?”   苏迟念点点头,那是这镇上的高门大户了,听闻祖上是在朝廷做官的,近几年却不知怎么渐渐的淡出了,改做起了生意来。生意是越做越大,家业也越来越大,算得上是这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了。“这苏家怎么了?”   “唉,”竹味轩老板叹气简直叹出了一唱三叹之感:“这苏家也不知道得罪了谁啦,一夜之间就被灭门啦,听说一家老小上百人就这么一夜之间都被杀光啦。”那老板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沉吟半响,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听人说,那苏家的小公子倒是不知道被谁救了,幸免于难。三小姐前些日子就出去啦,这等大事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也……唉,真是作孽哟!”   苏迟念吃饭的胃口就这样没了,打包了几分小孩儿喜欢吃的东西就准备回去了。不想经过方才那报丧鸟站着的树桠之时,恍然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沙沙声。顿时怔住了。   符清愁跟在后面,正奇怪呢,不想就猛然被苏迟念拉近了怀里:“别动,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发出声音。”   苏迟念的声音就像是清泉一般从他耳边流过,带着熟悉的宠溺味道,这让符清愁安心不已。其实他已经十多岁了,再也不是初次相见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其实很想告诉苏迟念,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了,苏迟念不用还像以前一样把他当小孩子看。   苏迟念的手轻轻的搂住他的腰,在那一瞬间,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就这么轻轻的颤动了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痒痒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若是真要给个定义,那便是既欣喜又安心又悸动。   他已经不是八岁时候的小包子样了,现在他都快到苏迟念的肩膀处了。这个时期的少年,身体柳条儿般的抽条了,瘦削挺拔,就像一棵极速想要长大的小白杨。   苏迟念并没有把他的视线全部遮挡住,透过苏迟念肩膀,他看到前方缓缓的行过来一群人。那群人走得很慢,很轻,就像是没穿鞋子,赤脚走在雪地上的那种轻。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都显得那么的僵硬。符清愁觉得奇怪,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那群人都已经走到了他眼前十步的地方。若是还能称之为人的话。他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脸苍白得就像是白色的宣纸,一个个目光呆滞,每个人身上都是伤口,甚至有些人的半边脑袋都不见了,或者是脑袋和脖子只有一线连着,要么就是缺胳膊少腿……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黑一白,手里拿着灯笼和铁索,看不到脸,只有一顶高高的帽子,一直遮到了下巴处,只露出一个惨白的尖下巴。那身衣服,就像是纸糊的一般。   符清愁这下算是知道这是什么了。   苏迟念的手还在紧紧搂着他,还安慰似的拍了拍。   苏迟念看着这群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人”走过,然后就在人群对面,看到了一身仙气飘渺的清欢。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嗯,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简直什么都遇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呢,让下一个故事下下个故事的主角都来露露脸。免得到时候我又忘了。╮(╯▽╰)╭   现在全部都成霸王了吗。TAT      ☆、苏梓洛(4)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嗯,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简直啥都遇上了。   在苏迟念盯着清欢看的时候,清欢也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清欢着实好奇,很明显,对面那个男人看到了刚刚的阴兵借道,可是他却能一脸淡然的看着鬼差押着一大群新死的鬼在眼前走过,光是这份胆色,就不一般。众所周知,新死的鬼,特别是像这种死于非命的鬼,怨气是最大的。往往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是意识到了,但是心有不甘,对这尘世还有太多留恋,久久徘徊人间不愿离去。这个时候,怨气累计到了一定程度,爆发出来的时候是有非常大的破坏力的。不然地府也不会派阴差带着铁索来拘魂了。   这人,看来不是普通人。正好,自己可以向他打听打听天帝交代的事儿。   苏迟念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和怀中的少年说着什么,那少年闻言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清欢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感觉这两人的氛围着实有点奇怪,但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点诡异的和谐感。说是父子吧,那父亲未免也太年轻了些,说是兄弟吧,两个人眉目间又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可要说是朋友,那就更奇怪了,有这么亲密的朋友么。   他笑得纯良,走上前去,拱手道:“这位公子,在下初到这里,本是来拜访朋友的,可不知怎么的就迷了路,可否请公子指点一二?”   苏迟念随意打量着这个凭空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男人,只见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一头黑发随意束起,一双眼睛像是会笑一般,跟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你,既不会让你觉得突兀无礼,又不会觉得尴尬难安,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公子请讲。”   清欢道:“公子可知苏榭安苏公子?”   苏迟念心中一动,口中的疑问已脱口而出:“公子要找的,莫非就是苏员外家的二公子苏谢安?”   清欢原本也没打算抱多大希望的,不料苏迟念却说出这话来,眼睛一亮:“莫非公子认识?”   苏迟念摇头,道:“我只是听过而已罢了,认识倒算不上。不过你来晚了,苏家满门一百多口,已经不知道被谁给灭口了,就在昨夜。若是我没猜错,刚刚那一队……嗯,刚刚那一群里面,估计就有你要找的苏家二公子。”   晴天霹雳!   清欢愣了半响,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帝再怎么生二皇子的气,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来吧?   ***   当日从冥界回去之后,清欢拿着黄泉之水本来是直奔着二皇子去的,谁知天帝的人早已在南天门外候着了,说什么等元君一上来,即刻去见天帝。清欢愣了,不是说拿回来不用去回直接给二皇子送去吗,怎么又说一出是一出?   清欢一边腹诽,面上一派谦和:“有劳了。”   若说这九重天上谁的脾性最好,恐怕大伙儿都会说一句: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清欢元君了。   清欢元君长得好看,说话做事从来不摆架子,也从来没见他没好脸色过,清欢元君在九重天上的人气那可是一等一的。前来等候着他的小仙娥双目含春,低垂着的双眼快速的抬起来看了这个好看得一塌糊涂的元君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去,雪白的耳朵却慢慢的被晕染成了淡红色。天帝今次叫她来这等着元君,那可真是大恩典啊。   清欢却没空理会眼前这个小仙娥的少女心事,他满心满肺的都是方才黄泉河边惊鸿一瞥之下所见的那双眼睛。虽然他敢保证他并不认识他,可是为什么就是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呢?若不是有正事在身,他必定是要上前去问一问的。   他一边行着,一边想,不行,得抽空再去一趟冥界。最好是待会儿去见了天帝和二皇子就马上去。   没错,清欢元君谦谦君子的表象底下,是一颗遇事儿片刻都不能等的急性子。   甫一进大殿,就听见天帝沉闷的一声长叹。见清欢来了,天帝忙问道:“黄泉之水可带来了?”   清欢颔首,回道:“已带回来了,只是不知君上突然叫清欢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天帝点点头,道:“孽子不懂事,朕想了想,最好的办法,是你下凡去一趟,把他的记忆给消除了罢。”   他是谁自然不必多问,清欢点了点头,退出大殿,径直朝二皇子的幽兰殿行去。   进了大殿,只闻兰香阵阵,二皇子殷灼正在书桌前描画。听见脚步声之后,手上的湘管狼毫丝毫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口气中已带上了不耐烦:“都说了任何人都不见,都听不懂人话是么?都给本宫滚出去!”   清欢忍住笑意,道:“二皇子好大的脾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滚才能滚出去呢?”   听到清欢促狭的声音,二皇子这才发现进来的人并不是其他什么宫什么殿的各种说客,脸色有些讪讪,搁下笔,闷声道:“你怎么来了?”   清欢走过去,伸出右手,手掌心上就出现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喏,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一边说着一边凑过头去看二皇子桌上的画,啧啧道:“不错嘛,这画儿画的,这人就跟要从画上走下来似的。”   二皇子伸手接过,满脸狐疑,打开盖子问了问,无色无味,“这是什么?”   清欢懒懒的笑道:“这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黄泉之水么。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挺好看的嘛!”   二皇子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盖上塞子直接把瓶子扔给清欢:“我不喝,谁爱喝谁喝去!”   清欢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真是小孩子脾气,随心所欲惯了:“我若是真想让你喝,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你了。骗你喝这个还不容易么。”   殷灼更糊涂了:“那你给我干嘛?”   清欢正色道:“给你喝的啊,不过不是现在。”   殷灼:“……”   清欢道:“终有一天,你会想喝的。”   殷灼恼怒:“我才不会想喝!我吃错药了才会想喝这个吧!”   清欢坐下来给被宠坏了的小孩讲道理:“天帝原本叫我来呢,是想让我骗你喝黄泉之水的。可我觉得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你根本就不甘心是吗?这玩意儿也没人试过,到底有没有效还不一定呢。万一你喝下去没效果,等你醒过来还不来找我麻烦?”   殷灼气鼓鼓的瞪他。   清欢咳了两下,摸了摸鼻子:“咳咳,那个,开个玩笑。我呢,此番前来确实是想劝你喝的,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虽然我知道天帝对神仙和凡人相恋是不赞同的,可是他却并不单纯的因为这个而关你禁闭。我想,他的用意也是为你好吧。”   殷灼切了一声:“他怎么会为我好?他就是个□□的暴君!”   清欢忙倾身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我的小祖宗!你给我小声些,这话也是胡乱说得的?”   殷灼:“……”你捂那么紧干嘛!想谋杀皇子啊!   清欢松开他,淡淡道:“我私下里想着,天帝是怕你以后更伤心才会这样做吧。凡人生命终有时,而你却不同,万一以后他老了,死了,轮回转世了,你要怎么办?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尽成烟,到时候你要怎么去承受那永生永世的孤寂?虽然现在要你们分开是很难受,可是那也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你愿意以后的生活都在那样的绝望中度过吗?”   殷灼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唇抿得紧紧的,一脸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清欢被他这毅然决然的表情给惊到了,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只是,在他心底不知道的角落里,似乎也曾有过这么一张倔强的脸。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不回头,他要跨过去!   清欢被他瞪得讪讪的,劝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说了,你自己好生想清楚罢,我走了。”   身后的青年依旧倔强的抿着唇,不发一言。清欢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说话之后,这才迈开步子准备离去。   走到门后,刚要跨出去,就听见身后的青年说话了,用他那因为痛苦和哽咽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黄泉之水,我不会喝。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会一直记着他,就算他忘了我也好,轮回转世了也好,我也会一直记着他。他去哪我就去哪,我会一直陪着他,生生世世。我已经不小了,你们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待在这里,无生无死无病无痛,千年孤寂,只我一人。若真是这样,我还不如被贬下凡去做一个凡人,至少这样我可以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喝的,”他喃喃道:“除非我死了。”   清欢叹了一口气,再也无法说什么,跨步出了幽兰殿。   也许,他和天帝都错了吧。打着为二皇子好的口号,却在做着伤害他的事情。   他说得对,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别人,根本无权干涉。   倒真想看看,二皇子心心念念的那个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现在人是看不成了,只能看鬼了。   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再去一趟冥界。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阴兵借道分两种,第一种是指古代或者近代的军队败亡后,往往这种阴兵都很团结而他们的思维都停留在了当时打仗的那个时间段,他们都认为自己还没有死还要继续战斗维护自己的那份军人荣誉。这些阴兵往往出现在一些偏远无人的极阴之地,所以看到过的人很少。据说以前云南的一个偏僻地方就曾经有人见过,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这些消息都被封锁了。据当时看到过的人回忆:那应该是一支抗日的国军部队的阴魂。(所谓的阴地就是指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称之为阳地,阳光终年照射不到的地方称之为阴地。阳地居人、阴地居魂。所以墓地往往都是选阴地,而背山面水就更好了,可以福萌后人。)   第二种:阴兵借道往往是出现在大灾难死了很多人之后,这种阴兵是指地府来拘魂的鬼差鬼将。许多大灾难发生之后会死很多人,往往这些地方许多冤魂聚集一处舍不得离开。这时地府便会派出地府利器:“鬼差军”来拘魂了。其实从古到今,一些地方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之后都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阴兵借道的。   文中采用的第二种说法。   ☆、苏梓洛(5)   “你怎么又来了?”历陵瑜皱着眉,很不耐烦:“最近很闲么?”   清欢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喂!我们好歹也算是朋友吧?有你这么对待朋友的么?”   历陵瑜道:“我们是朋友不错,可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整天无所事事往我这里跑的人。”   清欢简直要被他给噎死了,他到底那只眼睛看到他无所事事了啊,他明明是有正事的好吗!难道二皇子的事情不算是一顶一的大事吗?好吧,虽然这其中有一点他的私心在里面,可是这也并不妨碍这件事的正经性啊。   清欢道:“我真有事,你也知道,二皇子那个性子,简直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没法子啊……”   “你没法子?”历陵瑜看他一眼,淡淡道:“这天底下还有你办不成的事情么?二皇子不肯喝黄泉之水?那你骗骗他不就行了。这事儿你不是很擅长么。”   清欢颇有些心虚的看了冰冷着一张脸的楚江王一眼,心里哎哟着叹气,这楚江王也忒小气,多少年的小事儿了,还记恨着哪!不就是当初骗他去了一处比较少儿不宜的地方么。   “不是我不想骗,只是我觉得吧,殷灼挺可怜的。我是想让他自己想通。”   “哦?”楚江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看来今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昴日星君这值可当得有些不当啊。”   清欢沉吟半响,严肃道:“我跟你说正经的,我只是觉得,二皇子如今的形状,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觉得很熟悉。”   楚江王心底一凉:“你的意思是……”   清欢揉了揉有些法疼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我要去想的时候都会觉得头晕目眩。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还得去一下阎罗殿,见一见那位苏公子。”   等清欢到了阎罗殿往生门,就正遇见才遇上不久的那一群人,哦不对,是那一群鬼。被众鬼差押解着,正排着队准备喝孟婆汤过奈何桥。   清欢只在画上见过那个苏公子一眼,长得很是清秀标致的翩翩佳公子。即便是在这样一群看起来衣衫褴褛血污恐怖的新鬼当中,也是相当的鹤立鸡群的。再加上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佳(恰好是在那日清欢看到那男子的地方),因此清欢元君没费上多大功夫,就把他找到了。   清欢走到苏谢安面前,试探性的问:“苏公子?”   苏谢安闻言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下,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不由得奇道:“你是?”   清欢见他应了,知道自己并没有找错人,忙道:“在下清欢,是替殷灼来看看苏公子的。”   他正背对着那天所见的男子,那男子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在他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动了一下,似是被触动了什么。   “殷灼……”苏谢安神色黯然,半响才道:“他还好么?”   其实清欢很想说,他很好,你不必担心,你安心的投胎去吧,你们并不合适,殷灼这些日子也想通了,他叫你忘了他。明明知道这样说才是最明智的,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才是最好的,可在看到苏谢安那双明亮的眼睛的时候,他又觉得于心不忍了:“他、还好,就是出不来,见不到你,很难过。”   苏谢安听到他很好这两个字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方才的黯然神伤已然不见踪影。他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让清欢着实惊艳了一下。好吧他承认,虽然他是一只鬼,可是,他也是很漂亮的一只鬼。   “那我就放心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死了,马上就会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若他想继续和我在一起,记得一定要来找我。若他不想和我继续再一起了,那也没关系,反正我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   清欢目瞪口呆的看着苏谢安,这番话他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出来的?   简直就是奇才啊!   苏谢安朝他颔了颔首,跟着前面的鬼缓缓的走上前去。清欢呆愣了半响,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上前去拦住他,神情颇有些复杂:“等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是怎么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的?”   苏谢安笑了笑:“这很难吗?合则聚,不合则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清欢纳闷了,这样性格差距如此巨大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难道、你就不怕自己喝了孟婆汤以后忘了他吗?”   苏谢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怕?忘了就忘了,可是,爱是不会因为忘记而消逝的。”   清欢给他跪了,把一个东西塞进了他手里,那是殷灼在他走之前给他的。“记得放好,这是殷灼让我给你的。”   送走了如此一个奇葩,清欢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所建立的三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送走了这样一个奇葩,清欢接下来准备会一会另外一个奇葩。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清欢始终记得那双眼睛,虽然只是那么的匆匆一瞥,可是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眼角自眼尾处慢慢的收成一线,修长,如同一笔浓墨写到尽头时扫出来的那片氤氲。   走近了看,才发现那人的眼睛极为清亮,就这样随意扫视过来的时候,都会叫人的心为之一叹。他如那日初见时一般,背对着一众排队前去喝孟婆汤的新鬼,不为所动。身前即是黄泉路与冥府的分界忘川,身侧,正是一片三生石。   这世上总有那么多可叹可怜的痴心人,仅为心中一个执念,纵使到了往生门前,也不愿去喝那一碗孟婆汤。更有甚者,哪怕知道跳入忘川河之后要等上千年才能投胎,也义无反顾,仅仅只为了见那个最爱的人一面。千年之后,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千年之中,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喝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人相见不识;跳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忘川水,清澈而浅濑的泉水从山涧上流下,两边是清幽的兰丛,鲜翠的竹林。清欢看着这般美景,走近男人身边,那人还在静静的看着忘川河,苍白的脸上一丝情绪也无,好像他生来便是这般,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清欢忍不住道:“前尘往事,真有那么重要?”   那人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才轻声道:“苏梓洛。”   清欢没听清楚,凑近了问:“什么?”   男人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像是要看近他的心底去一般,轻启唇道:“我叫苏梓洛。”   清欢让他看得有些怔忪,心下暗惊,为什么这人的眼神经竟是出奇的熟悉?为什么当他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会让自己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是他感觉错了吗,为何总是觉得他的眼神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沉重得让人承受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清欢这才想起男人刚刚是在告诉他他的名字。忙回道:“呃……我是……”   “清欢元君,”苏梓洛打断他:“我知道你。”   清欢摸了摸鼻子:“是吗,还真是没想到。”   熟悉清欢的人都知道,他不好意思或者是心虚的时候,便会不自觉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过来。   不知道他现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心虚?   苏梓洛的神色因为他这个熟悉的动作而显得有些黯然,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刚刚的淡然神色:“九重天鼎鼎大名的璇玑宫大弟子,我还是多少有些耳闻的。”   清欢看着他和好友历陵瑜如出一辙的冰山脸,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了。这两人莫非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他暗暗想着,待会儿走的时候一定要去找楚江王问个清楚。   “我还以为……算了,”清欢原本想说什么又顿住了,问起了一个他从上次见他之后就十分好奇的问题:“我听这里的鬼差说,你失去了记忆?可是你刚刚又说你叫苏……”   苏梓洛打断他:“我确实是失去了记忆不错,只是,都过了这么些年了,每天坐在这里枯想,还是想起了许多往事来。”   清欢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得继续摸鼻子。   苏梓洛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了眼:“元君最近,好像来地府来得特别勤?”   清欢趁着他低垂着眼睑的时间偷偷的打量着他,只见他脸色苍白,估计是受了伤的缘故,再加上终日在这忘川河边枯坐,脸色白得就像白纸一般了。不过五官倒是很精致,比起二皇子那个苏谢安公子丝毫不遑多让,甚至还要精致些。眼尾是微微向上挑的,只是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该会是多么的勾魂摄魄模样。不过,照他这个和楚江王如出一辙的性子,要他笑估计比要他哭还难。清欢一边这样想着,口中一边答道:“嗯,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情。二皇子喜欢上一个凡人,就是方才和我说话的那个。天帝头疼不已,让我特地下来一趟向阎王讨一碗黄泉之水。二皇子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我待会儿回去还得去二皇子那里把这件事和他说说。只是不知道,二皇子那个性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该有多么伤心。”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一张冰山脸,清欢的话竟然特别的多,丝毫没有因为听话人冷淡的态度而影响他说话的心情。这真是太奇怪了。   苏梓洛点点头:“哦,又是一个来讨黄泉之水去忘情的。”   清欢皱了皱眉,据他所知,九重天上来地府讨黄泉之水,这应该是头一遭吧?怎么他会用“又”?   “这九重天上,还有人下来讨这黄泉之水吗?”   苏梓洛错开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很久以前的事了,元君不记得也属平常。”   原是这样,清欢释然,道:“这么多年了,苏公子为何还是不愿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转世?”天地良心,清欢一向不是个八卦的神仙,可是他对这个问题实在是好奇得很,不问出来他始终觉得心里有只调皮的小猫在不停的挠他的心尖。   苏梓洛淡淡一笑,直如云破天来,说不出的触目惊心。清欢惊呆了,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咚”的狠狠跳了几下。   “自是因为有不想忘记的事不想忘记的人。”   “可是,我听鬼差说,你当时伤得极重,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忘记?”   ***   存着这个疑问,清欢又踏进了楚江王大殿的大门。   苏梓洛为什么不肯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为什么他总是觉得他很熟悉?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自己这个好友是楚江王,知道的肯定要比自己知道的多。   “你知道忘川河边那个人的来历吗?”   历陵瑜原本还不耐烦的神色顿时被惊讶所替代,“想不到,堂堂璇玑宫清欢元君,竟然会对地府一个三魂受损七魄不全的鬼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情有点乱,可能更新会缓慢。望见谅!   ☆、苏梓洛(6)   历陵瑜原本还不耐烦的神色顿时被惊讶所替代,“想不到,堂堂璇玑宫清欢元君,竟然会对地府一个三魂受损七魄不全的鬼感兴趣?”   清欢并不理会他的打趣,只是皱紧了眉,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并不是我对他感兴趣,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对他感到熟悉?难道我以前是认识他的吗?可是为什么我偏偏想不起来?难道是有人在我的记忆里动了什么手脚?”   清欢兀自在那喃喃自语,丝毫没注意到楚江王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楚江王神色郁郁,脸色低沉得简直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是说了这样会万无一失的吗?这几百年都过去了,为何偏偏这会儿出事了?   难道,这真的是早已经注定好了的吗?   楚江王平日里面瘫惯了,纵然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但面上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你堂堂清欢元君,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你的记忆里面动手动脚?”   清欢皱眉沉思,若真有人在他的记忆里动手脚,那么想要掩盖的究竟是什么?   ***   冥界众小鬼近日都觉得很是奇怪,照理说冥界这样的地方,在那些目下无尘的仙界元君看来,不应该是污浊不堪、哪怕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脏了眼睛的存在吗。为什么这清欢元君最近还总爱往这里跑?   随着清欢来这冥界次数的增多,楚江王那张面瘫脸愈发看不出表情来。   在楚江王身边服侍的小鬼们整日里战战兢兢,不知道到底是谁惹到了自家老大,老大的脾气最近愈发臭了。一众小鬼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深切的感受了一把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折磨人的酷刑。   清欢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是莫名的想往地府跑,也没什么事情,只觉得哪怕只是看看那个背影,也是好的。   他越来越怀疑这之间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存在的,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若只是一见钟情式的惊鸿一瞥也就罢了,可偏偏,在看到这个男人的同时,他竟会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的抽疼。   是什么原因,让他一见那个男人竟会觉得心脏抽疼?看到他如此寂寥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就算不说话,就这样陪着他一起坐着也是好的。   什么时候,他也成了如此多情的人了?暗暗失笑,脚下不停,依旧朝三生石边而去。   苏梓洛依旧坐在那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回头便知是谁。   最近这些日子清欢已然和他成了熟识,再也不和他客气什么,随意了不少。   清欢问他:“梓洛在看什么?”   苏梓洛道:“轮回。生死。”   清欢作为一个元君,生在天上长在天上,是个不折不扣的仙二代,哪里见过什么轮回生死,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他也许永远都无法理解生死轮回这几个字的含义。他也许永远也不能理解,什么是天各一方,什么是无可奈何。为何人世间会有那么多人舍不得死,那么执着的想要留下来哪怕多一天的时间,好让自己慢一天过奈何桥,慢一天忘记那个人。   清欢:“你这么看着,莫非是动了想去投胎转世的心思?说实话,若是你真去投胎转世了,我还真不习惯呢。”   苏梓洛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排期的长龙,轻声道:“元君近日,心情好像有些烦闷?”   “是啊,”清欢在他对面坐下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向排队去投胎的鬼魂们:“梓洛看出来了?”   苏梓洛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一个人再会隐藏,也是会露出行迹的,也是希望被人看出来的。看不出来的,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根本不在意的。我自认并不是瞎子。”   他长得精致,如诗如画一般,就这么勾起唇角的浅浅一笑,也是震慑人心魄的靓丽风景。   清欢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得惊呆了,甚至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那句话中的意味,半响,他才喃喃道:“梓洛,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梓洛闻言,一愣,收了笑意,垂了眼帘,淡淡道:“是么。”   “是啊,”清欢接口,话还没说完,猛然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话:“我有必要......你说你不是瞎子,那你的意思是?”   苏梓洛看着说话都有些颤抖的清欢,继续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哪有说什么,元君想必是听错了罢。”   “我没有听错!你刚刚明明说过,说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根本不在意的。你还说了,你不是瞎子!”   从来温文儒雅的一个人,在他面前竟失了一向引以为傲的风度,像是一个被冤枉的孩子,大声争辩着,证明着,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学堂里回答先生问题的学生。   苏梓洛原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被清欢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只好闭嘴不言。   清欢还在继续求证:“你说你不是瞎子,那你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梓洛迎上那双认真的、黑亮的眼睛,欲言又止:“我......”   清欢急了,今天这人说话怎么老爱吞吞吐吐的,以前不是不这样的么。   “你怎么?”清欢循循善诱,硬要把他的真心话给逼出来。   苏梓洛看着眼前急切的眼睛,一丝不可言说的苦痛涌上心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早已遗忘,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心脏还是抽疼呢?他眼中的苦痛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清欢还来不及反应就一闪而逝。然后,他的表情就这么平静了。   清欢的心顿时凉了。   苏梓洛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话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想说的是,元君刚刚听错了。”   清欢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   人家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再这么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罢了,罢了。   一直等到清欢的气息全都消失了,苏梓洛的表情和姿势却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好像刚刚那场不愉快的争执并未存在,刚刚并没有什么清雅温文的清欢元君来过这里,这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半响后,苏梓洛唇角微微勾起,嗤笑道:“我在这里坐了几百年,竟不知道,堂堂楚江王,竟还会有听人墙角的癖好。”   楚江王没有一点被抓住的自觉,淡定得简直让人想往那张冰山脸上揍上那么一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苏梓洛面无表情:“我无恙得很,不劳楚江王费心。”   楚江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淡淡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啊,”苏梓洛看着源源不绝往这边涌来的鬼魂,道:“楚江王公事繁忙,忙得没空来瞧我这个故人,也是平常。”   楚江王抿了抿唇,半响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实在是很不习惯苏梓洛这副模样。   他不说话,苏梓洛也不说话,反正他别的什么都没有,时间倒是多得很。他可不认为这楚江王是专门来和他这么一个故人叙旧来的。   半响,楚江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果真还在恨我。”   这话并不是在问他,而是清清楚楚的肯定句。   苏梓洛笑了,到底是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多年,再多的怨恨,再多的不甘,终究也是淡了。“楚江王说笑了,我一介孤魂野鬼,哪有什么立场来恨楚江王?”   楚江王有些动容:“你不是,你别这么妄自菲薄......”   “不是?”像是听见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苏梓洛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他不常笑,可现在这样笑起来的时候,让人产生的不是惊艳,而是触目惊心的悲凉:“我如何不是?我三魂不齐七魄受损的。哦,也对,楚江王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你看我这么久没去阎王殿都忘了,说什么孤魂野鬼,至少他们的三魂七魄是齐全的。我一个三魂七魄都不齐全的人,自然算不上孤魂野鬼。”   楚江王轻声道:“你还说你不怪我......”   苏梓洛虽然笑着,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半响收了笑,冷冷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怪你做什么,我有什么立场怪你?仙骨是我自己要求剔的,诛仙台也是我自个儿跳的,你们可没逼我。”   楚江王百年难得一见的面瘫脸上竟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努力稳住心神,这才慢慢道:“梓洛,你不要怪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欢随着你跳诛仙台。”   苏梓洛嗤笑一声,“我哪里会怪你,我的好哥哥。你也是因为喜欢清欢么。”   楚江王顿时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考试,考场11,座位号11.我看到的瞬间就直接笑了~   最近迷上人衣大人的声音,好好听啊好好听啊好好听啊神马都能唱简直全能啊嗷嗷嗷~   ☆、苏梓洛(7)   清欢出了阎罗殿就直接往殷灼所在的幽兰殿而去了。   纵然是再不忍心,也不得不对他说了。他现在心情也乱得很,说不定去和殷灼那小子说说话,心情还可以好一些。   毕竟有比较和衬托才会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凄凉。   殷灼现在依旧是被锁在幽兰殿不得出去,依旧在桌前画他的心上人,一张一张的画,一张一张的描摹,那桌上的宣纸不知都已经堆了多高了。好像这样就能好受一点儿似的。   见他来了,忙放心手中的笔,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清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疲惫的点点头:“嗯,找到了。”   殷灼眼睛顿时亮了,看得清欢都有些不忍心逗他了:“那......他还好吗?”   纵然是颗毒瘤,也要早日除掉了才能见好。“不好,我去得晚了。苏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一家一百多口已被灭门。很不幸,苏公子他,也在其中。”   殷灼的表情变得恍惚,似是不相信。清欢不忍,又接着道:“我去了一趟地府,把你要给苏公子的东西给了他。他让我带话给你。”   听到这话,殷灼苍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他已经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不自觉的颤抖:“他,他说什么?”   清欢想了想那天苏谢安说的话,虽然初初听到的时候会觉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让我告诉你,若你还想和他继续在一起,那你一定要去找他。若是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一过奈何桥一喝孟婆汤,就把什么都忘了。”   殷灼愣了半晌,才笑起来,已经平静下来了:“这确实是他说的话,我知道了,谢谢你。”   清欢元君突然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殷灼,他一直都以为他是不懂事的,年少的,只是没想到,在他年轻俊美的外表下,藏着如此一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对爱的赤子之心。   谁又能说他还年少还什么都不懂呢?   清欢在这一刻决定,以后再也不把他当成小孩子了。他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殷灼,你觉得,当你看到一个人,你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会觉得莫名的想接近,这代表了什么?”   殷灼估计是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快,有点不适应:“呃......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   清欢苦笑了一声:“因为我最近,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殷灼几乎是没有考虑就回答了他:“那你一定是看上他了。”   清欢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确实是看上苏梓洛了。“若是,我看到他的时候,心脏还会觉得抽疼了?我总觉得,我好想在哪里见过他?而且,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是认识我的。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肯承认不肯告诉我。”   殷灼彻底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清欢元君的八卦哟,多少人梦寐以求想听而不得的啊!若是被那些暗恋清欢元君的小仙娥们听到,不知要碎了多少芳心哟~   殷灼试着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你们以前就是认识的?或者是,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装作不认识你?”   清欢的眼眸顿时一沉。   殷灼继续猜测:“若是这个成立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清欢皱起眉:“梓洛又不肯告诉我,我看历陵瑜的样子,估计他也不会说的。那我只能去孽镜台了么?”   殷灼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清欢的肩膀,表示对他很同情:“若是你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估计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   出了幽兰殿,清欢无意识的四处转动,若是到现在他还没发现这一切都有问题的话,那他就白活这么久了。   他现在很肯定,苏梓洛是认识他的,绝对不可能是他去冥界给殷灼讨黄泉之水的时候,而是更早之前。有多早他不敢肯定,只是很肯定的是,他在苏梓洛心中,绝对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上仙元君。   就像他看到苏梓洛会觉得无端的心悸和熟悉一样,苏梓洛看他的眼神,明明也是有其他很多的情愫在里面的。那双眼睛里面,有着太多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纵然他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可是,那里面的感情,他又怎么会看不到?就像苏梓洛所说,他又不是瞎子。   而且很可疑的一点就是,为什么每次自己去看苏梓洛的时候,楚江王都会莫名的紧张?虽然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清欢与他相识这么久,多少还是对他有些了解的。若是没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楚江王何至于对一个三魂不齐七魄受损的鬼魂这么关注?   他和苏梓洛在三生石旁说话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楚江王的气息,虽然他已经竭力的隐藏了,可清欢又怎会一点察觉也无?   看来是必须要去一趟孽镜台了。   孽镜台位于九重天的第九重——宗动天之上。四周祥云环绕,更有不知名的凤鸟在引颈唱歌,各种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奇山怪石林林落落,看起来竟有种奇异的和谐美感。   看守孽镜台的小仙见清欢元君驾到,忙迎上前来拜见:“小仙见过元君。”   清欢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温文儒雅的笑容来:“辛苦,清欢受天帝派遣,特来借孽镜台一用。”   清欢元君一向深受天帝器重,他的话自然不会引起怀疑。看守的仙人甚至都没想一想,就径直带着清欢去了孽镜台面前。   清欢看着那个巨大的似铜镜一般的东西,笑问道:“只是不知道,这孽镜台,要怎么才能启动?”   “这只需要元君一滴指尖血就行了,十指连心,这指尖血便和心头血是一样的。把血滴进孽镜台的底座里的那个小孔里就行了。因为有元君的心头血做引子,元君想知道什么,只要闭眼凝神,就可以看到了。”   清欢点点头,笑道:“清欢知道了。”   那小仙朝清欢行了一礼,而后自觉的退了出去。   清欢伸出左手,而后让右手在食指上轻轻一划,然后,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   楚江王那千年都难得变化的冰山脸终于因为苏梓洛的一句话而裂开了那平静的表象。他看起来像是要找借口拒绝,可他心里却清楚,自己可以骗过所有人,骗过清欢,甚至骗过自己,但是,骗不过苏梓洛。   半响,他平静的看着苏梓洛,淡淡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梓洛看着他笑了,看起来十分开心的模样:“在我跳下诛仙台的时候。”   历陵瑜极度不愿意在他脸上看到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愧疚后悔。他宁愿他站起来骂自己,大声的、歇斯底里的,也不愿看到他如此平静安然的模样。   过了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初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也许算到了所有,就是没算到苏梓洛的心。   苏梓洛看着历陵瑜,淡淡道:“我在跳诛仙台之前,我都没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在我跳下诛仙台,魂魄被撕裂的那一刻,我也就突然明白了。你喜欢清欢,所以容不得他受一点伤害,哪怕,他并不是自愿喝下那碗黄泉之水的。”   楚江王此时已戴上了平日里冰冷的面具,“是的,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跟着你跳下诛仙台。”   “所以就算他并不愿意忘记我,你也想办法让他忘记了是吗?”苏梓洛冷笑,“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我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你会这样做。”   楚江王淡淡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必须要这样做。你不在意你宋帝王的身份也就罢了,谁是这个宋帝王又有什么要紧?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冥界就此和天界决裂,你应该知道,天帝是多么看重清欢。”   “确实,”苏梓洛道:“宋帝王这个身份对我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和清欢比起来,它不值一文。你知道么,我有时甚至是恨这个身份的。为何我偏偏是宋帝王?若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不必在意什么冥界,什么身份,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楚江王打断他:“可惜你不是。”   “是啊,真是好可惜。不然我又何必和你们订立什么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的契约?可是,现在他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楚江王面色一沉:“你要做什么?”   苏梓洛忍不住冷笑:“我现在能做什么?除了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大可以放心。我苏梓洛答应过你的事,便不会食言。我说过不会告诉他便一个字也不会在他面前提。”   “若是我已经知道了呢?”   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俱是一惊。   “清欢......”楚江王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孽镜台非彼孽镜台。   真的,卡文就是精神上的便秘,痛苦死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卡,久了不写也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鼓作气啊~   ☆、苏梓洛(8)   苏梓洛忍不住冷笑:“我现在能做什么?除了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我什么也做不了,你大可以放心。我苏梓洛答应过你的事,便不会食言。我说过不会告诉他便一个字也不会在他面前提。”   “若是我已经知道了呢?”   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俱是一惊。   “清欢......”楚江王愣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   那一年,瑶池中一夜间开出一池白莲,娉娉袅袅,清香扑鼻,饶是离瑶池远的几乎看不见的璇玑宫,也有阵阵幽香传来。众人都道这是吉兆。此时恰逢王母娘娘寿辰,天帝龙颜大悦,瑶池边摆下盛宴,广邀三界各路神仙。众仙喜气洋洋济济一堂,紫竹林的观世音菩萨也降了莲座来捧场。冥界之上的十殿阎王,自然也不会例外。   天帝的面子自然是不可不给,当时正是三界和平发展的鼎盛时期,三界安定,妖魔和谐相处,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欢乐景象。   清欢作为璇玑宫大弟子,早早的就和殷灼一起,在南天门引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神仙。   清欢穿着一身簇新的墨黑丝袍,袖口衣摆处绣着金红色的瑞草云气纹,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长身玉立。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多一分则显轻浮,少一分则觉冷漠,三分正是不多不少。经过的小仙娥们无一例外的偷偷儿拿眼睛觑他,却在看到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睛之后娇羞的低下了头去,被同行的小仙娥们一笑,娇叱一声,快速的低下头去小步跑开。娇俏的脸上却不自觉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殷灼一身紫衣,那紫色像是笼着一层云烟,上面用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竟是难得的温文闲雅。   此时南天门外才刚进去一拨人,现在空空荡荡的,也给了清欢与殷灼歇一口气的时间。两人正说说笑笑间,便看见远远行来一群人。清欢凝神一看,正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这十殿阎王。   为首的那位应该是十殿阎王中的秦广王,眉眼深俊,眼睛的轮廓极深,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抿着,无端的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秦广王旁边的应该是楚江王,一身洁白如雪的白衣,冬日里飘下的第一缕雪花也似,不然纤尘的洁净。眉眼比之秦广王要更加出色些。长长密密的睫毛,棱角分明的嘴唇,唇红齿白的,俊美到有了一点艳丽的女气。但一张堪比冰块的脸却让人望而生畏,哪里还敢把他当成像女人的娘娘腔。   他们还没走近,清欢便懒散的随意顺着扫过去,却在看到第三个人的时候眼睛猛然一亮,眉眼弯得更像月牙了。   第三个,若是他没猜错,那便应是宋帝王了。   只见他穿一身竹绿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微风过处,清欢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也不同于那些奇花异草的香味,倒像是雨后竹林传来的清新竹味一般。此时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下,宋帝王一张脸如桃杏一般,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低垂的眉睫微微一挑,幽滟的眸光如飞雪,越过众人,投落在虚无缥缈处。   被那柔滟的眸光掠过,清欢一愣,凝神看去,方觉他容貌姣好若女子,眉目间隐隐透着清雅之质,神情闲雅,一双似醉非醉的墨瞳掩映于浓浓的幽睫下,眼波流转间竟令人莫名心动。   就连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殷灼,也忍不住盯着那抹人影仔细瞧了一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朝清欢喃喃低语:“哎哎,你看到那个穿竹绿的人没?那是谁?看样子像是宋帝王啊。啧啧,真是没想到啊,地府这些个管事儿的竟然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瞧那通身的气派,竟比我们这些神仙还像神仙呢!”   当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虽然殷灼的嘴巴经常不靠谱,但这一点还是说得没错的。   清欢唇角微勾,笑得意味深长:“不然你认为他们该长什么样儿?”   殷灼想了想,偷偷的笑:“以前我总在想啊,他们是冥界的阎王,按理说应该是长得凶神恶煞的吧,不然怎么能震慑得了人呢?哦,不对,他们震慑的不是人,是鬼。”   清欢失笑,有时候听这殷灼说话,也是极有意思的事:“他们可不是那些鬼卒,长那么吓人来做什么。大家的法力都那么高深,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丑鄙?不说了,他们过来了。”   清欢迎上前去,微笑道:“原是十殿阎王......”   清欢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就浮现处那一年下凡间,偶然读到的一首词,听说是一个叫朱敦儒的诗人所写,名字叫做《鹧鸪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券,累奏流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   清欢站在孽镜台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镜中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右手紧紧握着,慢慢的滴下一串串红色的血珠来。滴在金黄色的孽镜台边,溅起一滴又一滴的细小血珠来。   那是......他们的初见。   想来,纵然只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但那人的身影,却在心底深深镌刻,再也无法抹去。   他想起前不久的再见, 白衣飘然的他斜倚在青石长凳上,身影纤弱的像是月光被拉出的痕。长发柔软散落,越发衬得肤色苍白。纵然他一直都是少年的身形,可现在,也太纤弱了些,用形销骨立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想起那双眼,墨黑幽深的眸子,眼角自眼尾处慢慢的收成一线,修长,如同一笔浓墨写到尽头时扫出来的那片氤氲。清欢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就只是这样斜斜的扫过来看着自己,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勾着撕扯一般的疼痛。   镜中的情景继续着,光影闪烁,一幕幕,全是至死也舍不得忘记的过去。   可他,竟然忘记了。   清欢也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会和楚江王关系那么好了。   要想把人家的弟弟拐回家去,不得去讨好讨好小舅子么。   说起来,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两个人心性相投,竟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十殿阎王之宋帝王,司掌大海之底,东南沃石下,黑绳大地狱。宋帝王掌管的地狱纵广亦五百由旬,亦另设十六小地狱。   黑绳大地狱狱谱中有言:阳世为人,不思君德最大。膺位享禄者。不坚臣节。士庶不报水土之恩。妻妾负夫主。应爱继与人为子嗣。曾受恩惠。及得过财产。负良归宗归支者。奴仆负家主。书役兵隶负本官管长。伙伴负财东业主。或犯罪越狱。及军流逃遁。因管押求人具保。负累官差亲属等事者。久途而不忏悔。虽作善。发入各重受苦不免。   如犯讲究风水。阻止殡葬。造坟掘见棺椁。不即罢垦换穴。有损骨殖。偷漏条粮。遗失宗亲坟冢。诱人犯。法。教唆兴讼。写作匿名揭帖退婚字据。捏造契议书札。收回钱债券据。不注不掣套描花押图记。添改怅目。遗害後人等事件者。查对事犯轻重。使大力鬼役推入大狱。另发应至何重小狱受苦。受满转解第四殿。加刑收狱。   宋帝王性情仁孝,心地纯净,嫉恶如仇,明查秋毫。由此,地狱琐事甚多,苏梓洛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是常事。   如此一来,清欢往冥界去的次数,倒比以前活的上千年都还多些。   只是没想到,这一去二来,竟会让从来眼高于顶的楚江王也动了心思。   说来也是,清欢元君不管到哪,在人群中必定是最吸引人的存在。   ***   孽镜台中的熟悉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抹熟悉的影子重合,清欢拳头松开了又握紧,有什么东西顺着脉络渐渐的回到了脑海里,所过之处,心脏泛起阵阵酸涩。   苏梓洛和清欢一样,也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早早的就被上一个宋帝王选来接班的人,无论心中如何不乐意,既定的命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脱。   清欢想起那一年,殷灼去了凡间回来,说起凡间的种种繁华景象,精致小巧的拙政园,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正是他与苏谢安初见时的地方。殷灼说起来的时候满脸皆是笑意,仿佛那眉目清朗如静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兰玉树的少年就在眼前。山池相间,水面迂回,布局紧凑,依山傍水建以亭阁,其主体建筑鸳鸯厅是当时园主人宴请宾客和听曲的场所,厅内陈设考究。着力讲究不对称美。园中“与谁同坐轩”乃为扇亭,扇面两侧实墙上开着两个扇形空窗,一个对着倒影楼,另一个对着“鸳鸯厅”,而后面面山的那一窗中又正好映着入山的笠亭,而笠亭的顶盖又恰好配成一个完整的扇子。   殷灼说得双眼发光,叹气说,虽然九重天上的各色建筑也是美轮美奂,但到底是失了真。他又说,以前整日里待在九重天,哪里知道凡间种种美景的妙处。巍峨高山,碧绿湖泊,蜿蜒小溪,羊肠小径,茫茫沙漠,当真是数不胜数。   他说起静卧在沙山包围着的月牙泉,四周绵延起伏的鸣沙山,泉水映着湛蓝的天空,碧光莹莹,简直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沙漠深处有一个美丽的国度叫做楼兰,那里的女子终年都必须用纱巾覆脸,穿着长裙,衣袖边都密密绣着朵朵流云。一条坠着小珍珠的流苏腰带,系上它,随着行走,珍珠流苏肯定衬托的腰身摇曳生姿。她们大多身材高挑,行走间充满着一种舞蹈般的优雅。就算只是就这么看着她们走路,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更有蓟门飞雨,瑶岛春阴,太液秋风,卢沟晓月,居庸叠翠,玉泉垂虹,道陵夕照,西山晴雪这燕山八景。    辋川烟雨,渭城朝云,骊城晚照,灞桥风雪,杜曲春游,咸阳晚渡,蓝水飞琼,终南叠翠关中八景。    桃川仙隐,白马云涛,绿萝晴昼,梅溪烟雨,浔阳古寺,楚山春晓,沅江夜月,童坊晓渡这桃源八景。   当他把这些话跟苏梓洛说起之时,看着他那闪动着无数期待的眼神,清欢笑得温柔无比:“那我们就去把殷灼所有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好不好?”还不等苏梓洛点头,他又皱起眉,摇头道:“不行。”   苏梓洛原本期待的心情瞬间凝滞了,奇怪的问他:“为什么?”   他坏心一笑,把他搂进怀里:“我们还要把姑孰十咏、潇湘八景、 越州十景、西湖十景都游遍了才好,这样,殷灼那小子就不能在我面前得意啦!”   苏梓洛失笑,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   之后,清欢果真说到做到,带着他游遍了世间美景。   ......   只是终究,这样的好日子并没能持续多久。   ***   苏梓洛转过头,看着顺着忘川河而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眼睛竟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   这一刻,他等了这么久。久到他甚至都已经开始绝望,久到他甚至想要跳进那忘川,一了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姑孰十咏】 姑孰溪、丹阳湖、谢公宅、凌敲台、桓公井、慈母竹、望夫石、牛渚矶、灵墟山、天门山。     【潇湘八景】烟寺晚钟、沧江夜雨、平沙落雁、远浦归帆、洞庭秋月、渔村夕照、山市晴岚、江天暮雪。     【越州十景】秦望观海、炉峰看雪、兰亭修禊、禹穴探奇、土城习舞、镜湖泛月、怪山瞻云、吼山云石、云门竹筏、汤闸秋涛。     【西湖十景】两峰插云、三潭印月、断桥残雪、南屏晚钟、苏堤春晓、曲院荷风、柳浪闻莺、雷锋夕照、平湖秋月、花港观鱼。     楚江王的爱情观是:喜欢一个人,就不能看到他受伤害,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保护他。   苏梓洛的爱情观是:喜欢一个人,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死,哪怕是灰飞烟灭,哪怕是跳诛仙台。但是很重要的一点是,我必须要和你在一起。   苏谢安的爱情观是: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在一起,不管投胎轮回几世,爱是不会被遗忘的。不喜欢了,那就不要在一起了。合则聚,不合则分。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殷灼的爱情观是:不管怎么都要在一起,外界的阻扰根本不能阻止他喜欢他。这个有点像苏梓洛。   清欢的爱情观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你跳诛仙台不告诉我,友尽!你跳诛仙台拉上我,我会更爱你哒~   你是哪一种呢?其实个人更偏向于清欢和苏谢安。   TAT窝真的要内牛满面了,从下午放学后就一直坐在电脑面前写写写,一直写到现在,终于渣完了榜单。卡文真是太痛苦了!   所以,这期很自觉的没有去申榜。   等窝缓缓,不定时更新。希望早点过瓶颈期。   多谢各位大大体谅!鞠躬!   左右现在也卡文,若是感兴趣的大大可以移步隔壁,萌哒哒的网配文:   《莫误双鱼到谢桥》莫误双鱼到谢桥   ☆、苏梓洛(9)   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晚。   不仅如此,都已经烟花三月了,可整日里都还是阴沉沉的,天空低沉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但空气中却始终弥漫着一股阴森森冷冰冰的肃杀气味。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却让人无端的觉得阴冷。空气中的冰冷气味好像有了生命力一般,蛇一般的扭动着往人的骨头缝里钻,那种冷,冷得骨头都生疼。   往年的这时候,静姝河边的各色春花早已盈盈绽放。今年却始终没有开出第一朵花来。   苏迟念捧着一本《六韬》正在细细的看,冷不防的就被符清愁拿一块点心堵住了嘴。   他轻轻皱眉,伸手把嘴边的点心拿下来看了看,颜色倒是好看得很,带点淡淡的粉色,质地松软细腻,香气扑鼻。闻着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吃过。   “这是什么?”   符清愁眉眼已经长开了,眉骨修长,眼睛不算大,但轮廓比一般人要深些,是好看的双眼皮。眼睫毛长长密密的就像小刷子一样,随着眼睛的眨动扑闪扑闪的,灵动至极。他的眼珠不是纯种的黑色,带着一点琥珀的颜色,定定看着人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天上善良的星星。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眉毛会微微的弯下来,就像是一个深情而优雅的王子一般。再加上玉石一般白皙无暇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花瓣一般的嘴唇,这样组合起来,简直是好看得要命。   虽然苏迟念早就知道他长大后样子不会太差,只是没想到会长得这样出色。也是,他母亲好歹也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美人,就算父亲那边的基因平庸一点,也会比一般人出色些。不过照现在看来,他父亲的样子,估计也是极为出色的吧。只是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是谁。想到此,又觉得有些遗憾。   符清愁笑得眉眼弯弯:“我刚刚照着古书上做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苏迟念轻笑,果真拿起那块粉色细腻的点心往嘴里送。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似花香又像是果香,丝毫没有其他点心类的油腻,当真是极好的味道。   “好吃吗?”   符清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一眨不眨的,满含期待。   苏迟念笑着点点头,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满脸惊恐浑身是伤的小孩子了。他早已慢慢的长大,在他的身边,一天天的,成长着。苏迟念收回手,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说不出感觉的,略略复杂的感情。   此刻蹲在他身边的少年有着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容颜,白瓷般的皮肤,红润的嘴唇。穿着一身考究精致的暗云纹衣裳,却丝毫不在意的为做点心而洗手作羹汤。   “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点心都要好吃。”   符清愁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好像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看到他的这个笑容,不过就是为了得到他的一句“很好吃”。   “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好不好?”   苏迟念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好熟悉,许久许久以前,他也曾对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只可惜,那个人从来就不需要他。就算是说了那么一句喜欢他做的咖啡,但那也是根本不在意的吧。可有可无。有当然是好的,没有也不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符清愁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他眼眸渐深,暗暗在心底下定了决心。   他以前小不懂事,看不懂苏迟念偶尔的出神或者低落是为了什么。但现在他已长大,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已经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从一开始就属于你的。一个人想要什么东西,那就必须要自己去争取。强取豪夺也好,阴谋阳谋也好,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属于自己,那过程便可不用计较。   只是,在面对着那个喜欢的人的时候,他是不屑于强取豪夺不屑于阴谋阳谋的,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只会尽自己所能的对他好,把他捧在手心里,让他不被伤害。他是他喜欢的人啊,他又怎么舍得对他用一点点的心机?   他知道,人心,是这世上最珍贵也是最脆弱的东西,经不起一点算计。所谓的破镜重圆,从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   他看六韬,看鬼谷子,也看诗经,知道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知道了什么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什么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个人的一言一笑,都深深的牵动着他的心。   诗三百,思无邪。   苏迟念却在符清愁快要把笑容全部都收回去的时候回过神来,他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笑得有些无奈。   “好奇怪,我怎么还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你这么懂事体贴的样子。”   符清愁失笑:“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难道你觉得我整天叽叽喳喳的会比较好?”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知道,只有快快长大,你才会不再把我当做小孩子。只有学会懂事体贴,才能更好的爱你。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不再伤感。   苏迟念愣了一瞬,随即释然一笑,伸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是啊,你已经长大了,可是我呢,却已经沧桑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吃了几块点心。然后苏迟念继续低下头去看书,符清愁把东西收拾好,也拿出了一本诗经出来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苏迟念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一叠点心,一杯清茶,在没有生意的时候,他和他分别坐在桌子的两端,静静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书,没有交谈,却觉安然。   苏迟念把一卷六韬看完,放好,站起身来,“清愁,准备好,有客人上门了。”   符清愁也放下了手上的诗经,心念一动,就换了一身墨黑的衣衫。   很快,一个瘦削的男子就随着傀儡走了进来。   苏迟念坐在椅子上,微微笑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那男子穿着一身看起来质地良好月白色锦袍,衣袖领口都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看起来是家境颇为殷实的样子。他的脸色平静神色安然,通身的气质都让人感觉良好。看样子肯定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之徒。只是一张脸很明显的没有什么血色,苍白得就像是纸一般。   苏迟念一见到他,便知他时日无多。有些遗憾,年纪轻轻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什么日子可活了呢。   那男子朝苏迟念礼貌的笑笑,坐在了苏迟念的对面,轻声道:“听说这里什么都可以典当什么都可以换取是吗?”   苏迟念含笑点头:“是的,无论你有什么需求,在我这里,你都能如愿以偿。 灵魂、四肢、光阴、亲情、友情、爱情……什么都能够典当,什么都能够换取。不知道这位公子想要典当什么呢?”   男子笑着点点头,正要说话时,一阵猛咳,看样子就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般。   苏迟念静静的等他缓过来。   “咳咳咳......叫我莫然就好,我其实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典当的东西。”   “原来是莫公子。只是不知道,莫公子想要些什么呢?”   莫然顿了一下,而后下定了决心,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我现在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来这里求得心愿。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能够典当的东西,所以我希望我说完以后,苏公子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莫公子请说。”   “我想把我的记忆给另外一个人,但是却不让他知道这是属于我的记忆,我只要,把我的记忆给他之后,他能够知道他自己有多么的爱她。然后,让她,忘记我。”   苏迟念:“没问题,只要莫公子告诉我该怎么做。”   莫然静默半响,缓缓的开了口。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终于到了能够成亲的年纪,只可惜他却得了不治之症。半夏一直都是个好姑娘,就算拼着和家里闹僵,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嫁给他。可他却明白,若是他娶了半夏,她的一生,也就毁了。   不是没有怨恨过,怨恨上天为何这样绝情,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得这不治之症。可是人又如何能够与命运抗争?怨恨过,不甘过,最后却不得不选择妥协。他知道半夏是怎么也不肯抛弃他的,所以这一切,只能借助八号当铺的力量了。   “我死后,我希望他们可以幸福到白头。”   莫然神色平静的说出这番话,然后又道: “我现在已经想好,就拿我的爱情来换吧。若是没有了她,我的爱情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我的爱情,值得了这么多么?”   苏迟念惊讶于这个男人深沉的爱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深爱,才能让他平静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为了让心爱之人得到幸福,不惜典当自己的爱情,把爱她的记忆留给另外一个人,让他来替他爱她,直到白头。   “莫公子的灵魂是少见的纯净,你身上一切的东西都很值价。这笔生意,是八号当铺赚了。”   “那好,就签契约吧。”   符清愁看着闭上眼睛躺在榻上等着被取走爱情的男子,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在桂花树下看书看到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十日后,陈家大公子陈墨川迎娶柳家五小姐柳半夏。   听说婚后两人恩爱至极,陈公子对柳小姐是疼到了骨子里,世人都啧啧称奇,明明是不久前才说亲的,怎么感情竟这么好?看他俩的形容,倒像是是恩爱了半辈子的夫妻一般。   成亲那日,莫然静静的站在庭院那株桂花树下,听着不远处的鸣锣声响,露出微笑。   半夏,我终于可以放心的走了。   原谅我没有办法牵着你的手陪你走下去,不过,有他代我陪着你,你也会是幸福的吧。   ——   符清愁和苏迟念隐在人群里,看着正在拜堂的新婚夫妻,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怅惘。   人世太苦,可是,却还是有人在留恋着人世。   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   “走吧!”   符清愁上前去勾苏迟念的手指,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苏迟念看了身高已经和自己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比自己高一分的少年,第一次,对他牵着自己的手,产生了一种名为安心的感情。   刚一回到八号当铺,就见一个穿着墨黑锦袍的男人正仪态慵懒的坐在椅子上。   正是那天,在报丧鸟树下遇见的男人。   清欢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苏迟念:“苏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更文。   所谓的卡文,估计就是没动力了吧。   真希望自己可以不受外界影响啊。   ☆、苏梓洛(10)   清欢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苏迟念:“苏老板?”   苏迟念淡淡一笑:“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我这八号当铺,在公子看来竟成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客栈了么?”   两人俱是淡雅出尘的样子,笑着说话之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只是这话里,倒好像夹杂着冰块一般。   清欢并不以为杵,他随性惯了,知道此番无所顾忌的前来人家的地盘,多半让人会产生一种居心不良之感。   “抱歉,只是我时间不多,也就没注意那么多,还请老板见谅。”   苏迟念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见清欢的神色凝重起来,也就收起了那一点小小的不快,公事公办的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清欢表情沉重,淡淡道:“我想用我这一身的神格,换取一个人一生一世的幸福,保他一生身体康健,不虞匮乏。老板能做到吗?”   苏迟念点点头:“自然,在八号当铺,你能换取你想换取的一切东西。”   清欢斜靠在椅子上懒懒的笑:“那我便放心了。我要保护的这个人,他叫苏梓洛。”   苏迟念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清欢:“他原本是十殿阎王之一的宋帝王,可是却在几百年前跳下了诛仙台,而今三魂不齐七魄受损。若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踏过往生门投胎为人,多半是病榻缠绵不得长久的。我欠他良多,眼睁睁的看着他跳下诛仙台却无能为力,后来寻到冥府,竟被我好友所欺,饮下一碗黄泉之水,从此把他忘得干干净净,让他一个人在三生石边等了我这几百年。如今我恢复记忆,知道这件事恐不能善了,只得趁机先下来把心事了了,之后的事,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那些被黄泉之水尘封的记忆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涌至心尖,是痛不可言的酸楚。   梓洛,我的痴儿,你这又是何苦?   他放在手心里宠爱着的梓洛,到底对他有着多么深的感情,才能在那样的绝望的情形下,义无反顾的跳下诛仙台?   仅仅只为了,不忘记他。   他何德何能,得此良人?   他想,他这一生挚爱的人,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信念,才能在三生石上,一坐就是几百年?若是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若是他并没有再次去冥府呢,若是没有殷灼的这个契机呢?   也许,冥冥之中,这一切都已注定吧。   所谓宿命,不仅凡人不能逃避,就连九重天之上的上仙元君,亦是不能避免。   ***   “后来呢?”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白胖胖的小手拉着清欢的衣袖不停的摇晃,仰起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清欢。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后来怎么样了?”   清欢眯了眯眼,墨黑的眼瞳像是要溢出水来般的温柔。他伸出手去,把孩子从身边抱进怀里,捏了捏他胖胖的小脸,呼吸间还能闻到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淡淡一笑:“后来啊,后来他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啦。”   “噢,”有着清亮眼睛的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还太小,根本不能理解这当中经历的一切苦难和艰辛。在他小小的内心里,仅仅只是把这个故事当成是爹爹给自己说的无数个故事中的一个。他所能接受的,也只能是这样美好的结局。   “都说了多少遍了,还说不厌么?”   两父子正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细细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清欢的眼睛眉梢还带着笑意,在看到那人之后,笑意更甚,一只手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边站起身走过去把他轻轻拥住,温声软语的笑道:“怎么可能会厌烦,就像我对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厌烦的。”   说到动情处,情不自禁的把他搂过来。正要吻下去,就听他带着些恼怒的声音:“你做什么!孩子还在这里!”   清欢无辜的看着他,低下头去瞅了瞅怀里的那个小家伙。小家伙果真和爹爹是一伙儿的,见状忙用肉嘟嘟的小爪子捂住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爹爹娘亲你们继续!”   苏梓洛简直要被这两个活宝给气笑了!   清欢被他的这个笑迷住了眼,竟觉得这满院的春花,也不及他。凑过头去,不容他逃避,紧紧的吻住他的唇,轻声呢喃:“梓洛,梓洛,我这样爱你......”   苏梓洛被他的吻摄住心魄,不想,也不愿,纵然小东西在怀,纵然读书人的矜持让他不习惯这样在有人的地方做出如此亲昵的姿态,也顾不得了。   “呵呵,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树上响起,清欢和苏梓洛俱是一怔。苏梓洛瞬间红了脸,抱起小家伙就想往房里走。   小家伙早已睁开了眼睛,看着树上那抹熟悉的身影,眼睛亮得像星星:“殷叔叔!”他最喜欢这个看起来温柔至极又笑起来好看得耀眼的叔叔啦,殷叔叔不仅长得好看,他还会飞!还会带他去看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哎!”殷灼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诺诺有没有想我呀?”   小家伙在苏梓洛怀里扭了扭,大声并且十分肯定的回答:“有!”   殷灼笑得得意,从树上跳下来,直接把小家伙从苏梓洛怀里抱过来,“啪叽”一口,亲在了他肉嘟嘟的小脸上。   清欢和苏梓洛表示很无力很伤感。这个见叔忘爹的家伙!   等殷灼和苏小诺唧唧歪歪的互动完毕,清欢和苏梓洛觉得黄花菜都凉了。   清欢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天帝的心情了,你想啊,好容易养了个儿子,却要被一个陌生的人给勾搭走,那种心情,确实是无比......不可言说啊。   清欢看着苏小诺笑呵呵的脸,凉凉道:“苏小诺,今晚你和你娘亲一起睡的福利没了。”   苏梓洛:“......”   殷灼:“......”你确定你不是在以公谋私吗?   苏小诺一会儿看看苏梓洛,一会儿又看看殷灼,似乎在考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做到两边都不得罪。秀气的眉毛微微皱着,一张胖胖的小脸彻底成了包子脸。   苏梓洛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忍不住母性大发心软了,直接抱着他进房去觅食去了。   清欢眼看着苏梓洛走进房去了,这才淡淡道:“你此番前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想要和我叙叙旧吧?”   一阵风拂过,树上的海棠花随风飘落下,一片红色的花瓣落下他肩头。他轻轻拂去,眼神空濛,淡淡道:“还是你了解我。”   清欢叹了一口气,道:“殷灼,我基本上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也说过,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苏公子的不是么。可是,你又何苦......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你大可以......”   殷灼打断他:“是,我是很舍不得他,可是,只要往深处想一想,我和他真的可能么。我作为天帝之子,我不能那么自私,我早已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不能再那么任性。人谁没有一两件心事呢,这样也挺好,反正他也忘记了我,现在也生活得挺好的。我偶尔下来看看他,不是也挺好的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看着我长大,对我亦师亦友。我用我的妥协换取你和宋帝王永生永世的自由,我觉得很值得。”   清欢无奈苦笑,是啊,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一直以为他是作为一个大哥的角色存在的,他理应保护他。可是却不想,最后竟是他成全了自己。当日自己在八号当铺确定苏梓洛已重新投胎之后,他就立刻把自己接上了九重天。原以为等待着他的会是天帝残酷的审判,却不想得到的却是他能够和苏梓洛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消息。   殷灼骗他:“我已经和天帝商量好条件了,你若真的愿意舍弃自己的上仙身份,甘愿生生世世入轮回承受轮回之苦,天帝便放你入轮回。”   当时的他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真是又惊又喜,根本没有仔细去想这其中的缘由,去谢过天帝之后就追随苏梓洛而去。   等他终于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却已经来不及了。   “好啦!”殷灼拍拍他的肩,笑得一脸轻松的样子:“我好容易下来一趟,难道你就要用这一副苦瓜脸对着我么?”   清欢被他逗得简直要乐了,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说就不说。大恩不言谢,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全都是你赋予的。当真是不能拿苦瓜脸对着你了。”   “是嘛!”殷灼哈哈笑,搓了搓手,猥猥琐琐的就想要往房里走:“啧啧,想不到苏小诺这小家伙长得挺快的嘛!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们刚刚收养他,还是小团子一个。我后来不过来了几次,现在就已经长得像个小包子啦。我得赶紧去捏捏脸去,不然以后长大了就不好捏了。”   清欢:“......”   谁来告诉他二皇子已经长大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写这样一个个的小故事,写得断断续续,也写得不好。   我深知自己在写作方面并无天赋和灵气,只是想写,也就写了。   并不是心性坚定之人,年龄尚小,做不到不为外界所动。   因此会灰心,会丧气,会不断怀疑,受挫。但还是希望自己可以坚持下去。   写作是一个人的路途,无从言说,旁人不可体会。   感谢每一个来看的人,感谢每一个留言鼓励的人,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能继续下去。   小故事会慢慢的写,不会坑。现在主更网配文。   说到这里,还是很希望看文的亲们能够去收藏一下,鼓励作者一下。   你们的收藏和鼓励都是我莫大的动力。   再次鞠躬感谢大家没有因为我更新缓慢就直接弃文。谢谢!   ps:哎,我果然是废柴,当初想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场景的。   怎么现在写出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呢?   ☆、苏青眉(1)   他把手打开,只见掌心里的那块玉佩呈玉白色,环形月牙状,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美人,娇态可掬,言笑晏晏,说不出的栩栩如生。这玉佩做工材料都属上乘,断裂处看起来浑然天成,看来是特意雕琢出来的。   符清愁把玉佩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暗暗赞叹,这枚玉佩当真是浑然天成,精雕玉琢。这玉上雕的人也好,看起来栩栩如生,当真是可爱至极。   一场春雨过后,阴冷的天气骤然转暖,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惬意。   苏迟念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符清愁拿着那块玉佩在打量,抬了抬眼:“拿出来也好,估计那天那位客人也快要再次登门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那个奇怪的客人果真登门造访。   他来的时候,符清愁正在打理昨日的账目,冷不丁的往窗外一瞅,就见院中原本还是翠绿的各种植物就像突然之间被霜打了的茄子附身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的变黄、枯萎,最后慢慢凋零。然后在那凋零的地方慢慢的开出一朵朵花来,那花晶莹剔透,仿若天山雪莲,美丽得不似人间之物。   纵然符清愁在八号当铺待了这么多年,也免不了惊了一惊。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想着,外面便响起了那人低沉的声音:“苏公子好久不见,只是不知,那日在下委托苏公子找的人,找得如何了?”   苏迟念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果真是料事如神,我才发现些许踪迹,公子就来了。”   那人似乎是轻笑了声,这才慢慢道:“料事如神不敢当,只是前些日子族里出了一点事走不开,也就只好找苏公子帮忙了。说起来,在下与你们家主人,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哦?”苏迟念不知他突然提起主人的用意,但也并不怎么感兴趣,淡淡一笑:“原来竟是老相识了。”   那人又和苏迟念说了几句,符清愁在里间对账,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片刻后,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想来那人已经走了。   符清愁整理好账本,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了出去。苏迟念正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看来前些日子出去找人颇费了些精力。他看着他好看的眉眼,眼神中的温柔宠溺连自己都不曾发觉。这个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他把他从绝望的生活之中拯救了出来,是他让自己看到明亮的未来。纵然母亲已逝,但有他在身边,从不觉孤独。   他想,他便是上天派来补偿自己的吧。   符清愁拿了一床毯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搭在苏迟念身上。哪知刚刚一触碰到他,苏迟念便醒了。   他嘴角勾起,笑了笑:“刚刚那个客人,走了么?”   苏迟念点点头:“嗯,估计他已经知道要找的人去哪了吧。”   符清愁道:“我看他不像是一般人的样子,想要找什么人还不简单么?”   苏迟念失笑:“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有事在身耽搁了么。”   ***   苏青眉站在一座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山神庙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的不停飘落的雨点发呆。   她皱起秀气好看的眉,把几乎要委地的裙摆提起来,避免被滴落下来的雨水打湿。拂去刚刚走路的时候溅上的泥浆,清妍雅致的脸上浮现出焦虑的神色。   这个天气太多变了,方才还是艳阳天,哪知就这么一会儿,这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看这个样子,估计还要下不短的时间。   她出家门的时候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也根本想不到这样的问题。娘亲是爹爹并不受宠的姨娘,她一个庶女,在家里也根本不受重视。不像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出个门必定有小厮丫鬟跟着。   什么叫做同性不同命,这就是吧。   她自嘲的笑笑,纵然长得再如何遗世独立倾国倾城又如何?还不是要被那个一心钻在钱眼里的她所谓的爹爹给利用。这样说来,她的美貌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倒是被一个猥琐至极的色鬼给看上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在她这里却成了灾难。   这一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吧。该期待什么呢?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别人所拥有的那种父慈子孝,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奢望。娘亲是家里低微卑贱的姨娘,年轻的时候很有几分姿色,在一众丫鬟里是最最出挑儿的。爹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也根本不在意娘亲愿不愿意,就把她纳为姨娘。说起来,娘亲当年的遭遇,估计就和自己差不多吧。美貌给她带来的,不是什么长久不衰的恩宠,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孤独寂寞。色衰而爱驰,这世上美貌的女子那么多,爹爹早已乱花渐欲迷人眼。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娘亲长得没有那么好看,那么她的人生,会不会幸福一点?也许会在年龄到了的时候出府去,找到一个平凡但却对她好的男人,两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粗茶淡饭度过一生,最后一起老死在温暖的床上......这不失为一种幸福吧。   不过,她伸出手去摩挲着手里玉佩,冰凉的心里就这样泛起一丝丝暖意。在她黯淡无光的人生里,还是有一丝丝的光亮的吧。在家虽说不得爹爹宠爱,但娘亲对她却是极好的。二哥哥,他也对她好。还有,最重要的,还有清池哥哥,他也是最疼她的。每次当他朝着她笑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她的整个世界,就这么突然亮了。   只要一想起他,她的眉眼就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这一路上的艰辛心酸,那样委屈无助的心情,就这么烟消云散了。就算这广阔的天地间,此时只有她一个人,雨幕朦朦胧胧,天空阴阴沉沉,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了。   清池,你等着我,我这就来找你。   而且,我现在,只有你了。   ***   锦慈只用一眼,便知道,正在这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站着的姑娘,便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他把手打开,只见掌心里的那块玉佩呈玉白色,环形月牙状,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美人,娇态可掬,言笑晏晏,说不出的栩栩如生。这玉佩做工材料都属上乘,断裂处看起来浑然天成,看来是特意雕琢出来的。   左边胸膛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此陌生,陌生到他甚至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形容。   这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就好像,你在清晨的阳光中醒转过来,突然就看见漫山遍野的紫色鸢尾就这么骤然开放。那种欣喜,那种悸动,无从言说。   纵然是在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她也是那般的遗世独立,好像她所处的,不是破败不堪的山神庙,而是精致优雅的凌霄殿。   她穿着一身妃色的衣衫,像一株扶桑花般亭亭玉立。轻轻的皱起秀气的眉,脸上满是焦虑的神色,不时看着眼前的雨帘发呆。仅仅这是这一眼,锦慈便觉得左胸处微微抽疼,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她。   他不懂,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接近。   也许,只有接近她,他才能明白这样的奇异感觉为何而来了吧。   ***   苏青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进庙去坐一会儿时,就看见远方朦朦胧胧的走过来一个人。   那人的墨绿色衣衫已经湿透了,但他却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随意懒散的走着。若不是这天下着这样的大雨,苏青眉几乎就要以为,他是在散步了。   他走近了,这才发现苏青眉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他好像有些赧然,歉声道:“原来竟有姑娘在这里,在下只是想要在这里避一下雨.....”   说实话,苏青眉实在是有些讶异的。在她到现在十七年的人生里,见过的所有年轻男子中,她自认为二哥哥是长得最好看的。当然,清池也长得很好看,但是比起二哥哥,还是要逊色几分。   可谁知,若是他们和眼前的这个男子比起来,又要逊色一些了。   原来书上说的果真不错,这世上果真还是有人配得上“郎艳独绝”这四个字的。   他的身形比起一般人来要高大一些,青丝如墨,长身玉立。眉眼比她见过的很多人都要深邃,竟有些像是南疆人的样子。他的脸有些窄,鼻梁高挺,双唇是很好看的粉色,一张脸如玉一般无暇。明明是桀骜不驯的长相,但他就这样看着她笑起来的时候,她竟有种他是在害羞的错觉。   那男子见她不说话,也不恼,就站在雨中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这是在等她回答了。其实他根本没这必要问她的,山神庙,自然是谁都可以进的。她现在丝毫不怀疑,若是她不回答,他一定会继续站在雨中不会进来。   这是个修养良好的男子。   她一人出门在外,多少是有些胆战心惊的。现在遇上一个陌生的男子,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长得好看,虽然他给她的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或者是无端的好感,但她还是迟疑了一下。半响,她才轻声开口道:“雨很大......”雨很大,你还是进来避一下吧。   话还没说完,那人便直接走了进来。朝她温柔的笑:“多谢姑娘,在下锦慈。”   苏青眉被他的笑给闪了眼,恍惚间觉得,天好像就这么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中午睡饱了,晚上爬上来更文~   ☆、苏青眉(2)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没有节制般。时间在这下雨的天气里,仿佛没有尽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但还是没有一点要停的迹象。   虽然锦慈给她的印象很好,但,始终是陌生人,同处一室,总会有些不自在的。   “啊,”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眯着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无可奈何道:“看来今天要在这里过夜了。”   山神庙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所修建了的了,逼仄狭小。山神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两个破破烂烂的粗陶碗,里面放着早已干枯的果子。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前被路人放上去的了。整个山神的雕像也显得颓败不堪了,山神雕塑上的油彩和泥土也开始脱落,露出里面黑灰色的泥土。   锦慈说完这句话,状似无意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有些不自在的躲开了,便转开眼睛,看着外面的雨帘出了会儿神。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他是要走了吗?   山神庙中顿时又安静起来,只听得到外面风吹着树叶窸窸窣窣和雨滴落在房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苏青眉原本坐在桌子旁的石头上,见锦慈出去了,这才站起身来,缓缓的来回踱着步。   这下可怎生是好?没想到下雨竟然下到了晚上,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难道要她冒着风吹雨打的危险,独自一个人继续前行吗?可是,若是不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样,荒郊野岭的,想想就觉得瘆人。   正在茫然无措之时,锦慈手里拿着一只打理好的兔子走了进来。   苏青眉睁大了眼睛:“公子你......”原本还以为他已经走了。   锦慈笑了笑,把兔子递给她:“麻烦姑娘帮我拿着一下,我去生火。”   原来她竟以为他走了么。   苏青眉伸出手去接着那只兔子,欲言又止。   锦慈却好像了解她心中想的什么一般,轻声笑道:“这是在后山打到的,这种下雨天很容易找到这些野兔子。天一晚它们就要出来找吃的。还有,苏姑娘可以叫我锦慈。”   锦慈麻利的生火烤肉,为了避免两人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他决定找些话来说。   “姑娘是哪里人?”   苏青眉知道他没有恶意,也没怎么迟疑,回答了他的问题。   “清舟镇。”   “还真是巧呢,我也是清舟镇的。”   一般搭讪都是这样说的吧?锦慈有些不确定。   听他这样说,苏青眉放松不少,眉眼间带了些灵动的笑意:“真是好巧。”   看来这样是不错的了,锦慈想,她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了,竟然笑了笑,小酒窝看起来好可爱。   “姑娘竟然也姓苏,我有个朋友也姓苏呢。”   “是吗?”苏青眉的小酒窝随着她的笑在唇边荡开。   “嗯,就在静姝河边的,他是一家当铺的老板。八号当铺,姑娘听说过么?”   锦慈掌握了些诀窍了,只要和她说她所熟悉的事物,她就会笑。   虽然她不笑的时候已经美得不成样子了,但锦慈却更喜欢她笑起来的时候,美好得像是第一朵开出来的笑靥花。小小的酒窝更是让她看起来灵动不少,很是可爱。   苏青眉凝神想了想,摇头道:“虽然我从小就在静姝河边长大,但是却并没有听过什么八号当铺。再者,当铺不是一般都叫什么永安、招福之类的么,这样奇怪的名字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锦慈看了看手中的烤肉,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好像没法再继续下去了?那换一个好了。   “天这么晚了,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   苏青眉不自在的绞了绞手指,半响才回道:“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是出来找......找我哥哥的。”   这个问题好像让她有点紧张?   “嗯。”锦慈了然的点了点头,并不追问是什么事,只是就事论事的说:“这么晚了,姑娘家一个人在外是很危险的。”   苏青眉没答话。   锦慈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这个话题让眼前这个小美人更紧张了。   他暗暗在心里苦笑,真想不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为了不让身边的姑娘紧张,故作温柔姿态。只是,温柔这个词和他委实陌生得很,他做起来,当真是如芒刺在背,不自在得很。   苏青眉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她也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即使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她心里却有着莫名的安心,甚至,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什么恐惧和害怕,而是,委屈。   就像是一个摔了跤的小孩子,在没有大人在场的情况下,她能够坚强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继续往前走。但一旦有了关心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她的心中就会涌出无尽的委屈,人一下子就变得脆弱起来了,眼眶就这么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滚烫的液体在眼眶内打转,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眼眶,流下脸颊。   她低垂着头,竭力抑制住眼眶中的滚烫液体,死死的捏紧拳头,咬住下唇不说话。   锦慈并没有看见她的这番举动,他有些自责,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哪里会一个人出现在这破败不堪的山神庙?看她配备苍白的脸色,这一路上,应该是吃了不少苦的。   虽然这野外并没有油盐,但经过烈火的炙烤,兔肉还是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把兔肉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故作夸张的吸了一口气:“好香!”   就算是这样看起来粗犷的动作,在他做起来,也是优雅无比的。   他把手中的一枝树枝递给她,笑得眉眼弯弯,深邃的眸子中流光溢彩:“苏姑娘饿了吧,这兔肉虽然没放盐,但是还是很香的。”   苏青眉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但红着的眼眶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锦慈咬了一口兔肉,叹了一声好香,见苏青眉还愣在那里,故作揶揄道:“苏姑娘不是担心这肉有问题吧?你看,我都已经吃了。”   苏青眉瞬间涨红了脸,她出身虽然不好,但从小还是和二哥哥他们一起上过几天学的,知道什么是礼仪什么是粗鄙。   他肯定是误以为我觉得他不怀好意了,她这样想着,口中忙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有些......”   哪知还没说完,好看的男子已经噗的笑出了声:“好啦,我只是开玩笑的。”   他笑得这样坦荡荡,苏青眉也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哦?”他挑起眉,好奇道:“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锦慈轻笑出声。   “我......虽然这样说肯呢过会有些冒昧,但是,我总是觉得,你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也是,锦慈在心里轻声回答。   ***   苏青眉是被清脆的鸟鸣声给唤醒的。   此时天已大亮,外面的鸟声啁啾,听起来格外清脆悦耳。天已放晴了,雨后的天空蓝得像是碧绿的湖水一般,澄澈、干净、一望无际。   苏青眉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这一路上她太疲惫了,一个人独自出门,太多太多未知的东西在等着她。一个人在外时的孤独和恐惧让她整天都神经紧绷战战兢兢。   她坐起身来,发现身上搭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那件衣衫上面有她从未闻过的味道,就像是无数果木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又像是某种幽冷的植物的香气。   那是锦慈的长衫。   她心里骤然一暖,把衣衫收起来,准备去还给锦慈。   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锦慈,只在昨晚他坐着的地方看见有人坐过的痕迹。   她心生疑惑,走出门去,不期然的就看到了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锦慈正站在外面的一株海棠树下,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来,眉目如画,那一树姿态艳丽的海棠竟就这么被比了下去。   “姑娘醒了。”   苏青眉把衣衫递给他,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也弯起眉眼笑起来:”多谢你的衣服。”   ***   天气晴好,是应启程了。   苏青眉随意的收拾好自己,和锦慈结伴下了山,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你一个人走那么远去找你哥哥,难道.....”   “什么?”苏青眉转过身来。   锦慈欲言又止。   “没什么。”   “嗯,那我就先走了。”   “好的。”   锦慈其实是想问,你一个人,难道不害怕吗?但想想昨晚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她的表情,也就什么也没说。   他其实很希望和她继续一起走下去的,可是仔细想了想,若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还是不要吓到她好了。   他暗自做了决定,看着那个窈窕的身影走出了自己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摊上毕业季,我就只能无力望天,赶赶赶了!   ☆、苏青眉(3)   三月春风吹拂下的雁留小镇,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生机盎然。据说这个小镇每到了秋天,便会有来自北方的大群大雁停留,盘旋,久久不去。小镇的名字由此而来。   不知是谁家的歌女在高楼处缓缓吟唱,苏青眉驻足凝听,声音娇媚不矫作,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嗓子。   若我化鹤归来当庭种了枇杷一棵   纵遍观世事多舛 遍历命途凉薄   亦甘愿与你将这岁月慢慢蹉跎   待枝叶如伞盖收墨将掌纹用心摩挲   若我化鹤归来信手翻了诗经一册   野有蔓草惹灰尘几钱字迹斑驳   静夜下的回廊你足音近在咫尺   推开半扇竹门闲步出细数 别后风波   她勾起唇角,擦了擦因为长途跋涉而冒出的汗水,仿佛这一路上所有的担心害怕与风霜艰辛就这么消逝无痕。她想起小时候,想起那株开满槐花的槐花树下,年幼的清池放学回来,在树下,拿着一枝枯木干,一笔一划的教她念刚刚在学堂里面学会的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那时候的他们哪里懂得这首诗中所诉说的深情呢,只觉得在一起念念诗也是好的。槐花洁白的花朵随风飘落下来,落了她满身。小小的人儿满身皆是槐花的香气,朝他展颜一笑,露出了唇边的小小酒窝。   安姨是除去母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所见过的最温婉贤淑的女子。苏家当家主母也被外人称赞是整个清舟镇难得一见的温婉女子,可是苏青眉却知道,在她精致的眉目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副薄凉心肠。若非如此,她和母亲哪里会沦落得如此境地?   安姨有一手好厨艺,好像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变成既好吃又好看的食物。在她与清池在树下写写画画学诗经累了的时候,安姨便会吩咐他们把地上干净的槐花捡起来,然后再看见的时候,那些槐花,不是被她做成槐花荆芥饮、槐菊茶、大黄槐花蜜饮,或者就是槐花清蒸鱼、槐花饭、槐花包子等。   槐花的香气再加上那种温暖的味道,常常让长大后的她一想起就红了眼眶。   她知道,安姨其实是把她当做女儿疼爱的。只是,她走的时候走得急,还没来得及跟她告别。不过也没关系,等她找到清池,再一起回去也是一样的。   天色渐渐暗了,看来今天得在这雁留小镇留宿了。走的时候娘亲在她包袱里放了她这些年来省吃俭用留下来的细软,让她这一路上过得颇为提心吊胆。不过还好,这一路上她多挑拣着安静的小路走,这世道颇为太平,倒是没什么落草为寇的土匪为非作歹。   进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要了一间房,吩咐掌柜的把晚饭和洗澡水准备好送上来,她实在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掌握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就会想起庙中的弥勒佛。他一边引着苏青眉往楼上走,一边絮絮叨叨:“哎哟,姑娘你这么一个漂亮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出来走动,真是不知这世道险恶哟~我跟你说,待会儿你进了门,就直接把门给锁好,除了店里的伙计喊开门,其他陌生人你可千万不能轻信呀!知道不?”   这一番话,好像有人跟她说过?对了,就是那天碰到的那个男人,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当时她还吓了一跳呢。   想起这里,苏青眉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感念这个善良的大叔的好意,她低声回道:“多谢您,我会注意的。只是我必须要出来一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掌柜的露出了然的表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家那个河东狮还让他叫苦不迭呢。这小姑娘估计也是真遇上事儿了,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的到处乱跑啊?   “哎,”掌柜的摆摆手,推开了二楼的一间空房,摇头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哟!好了,就是这儿,姑娘先歇着,待会儿我吩咐小二给你送吃的上来。”   苏青眉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蜡烛,笑着回道:“嗯,多谢您。”   送走了掌柜的,苏青眉进了屋。这间屋子说不上大,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看得出来是用心经营的痕迹。被褥枕头半就不新的,但胜在干净。墙角还有几盆花,一品红凤尾竹之类的,给这个空旷的房间添加了不少生气。   小二的办事效率还挺高,苏青眉只坐了一会儿,便听见有人敲门,说是送水送晚饭。苏青眉开了门,就见两个小二抬着水进了屋,随后又有一个小二端着晚饭进来。   苏青眉收拾好这些都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听从掌柜的好意把门锁了,拉过椅子来抵着。掀开被子卧进去,不一会儿就已经进入了黒甜的梦乡。这段时间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像这样能够在干干净净的客栈里休息还真是少见的好时候。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虽然心里有点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也顾不得了,一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颇不安稳,噩梦不断,但却怎么也醒不来。纵然知道那仅仅只是梦境,但也让她忍不住想要失声痛哭。   梦里,她还不曾出来,还不曾出苏家,还不曾离开清舟小镇。   那天晚上,母亲已然把东西收拾好,叮嘱她一人在外千万要小心。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死活不愿意离开母亲。母亲也流泪,她的容貌已不再年轻,但在她看来却是最好看的。母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她哭着要让她离开,她知道女儿的心事,知道自己的女儿心比天高,但是她也了解,心比天高之人,一般都会命比纸薄。当年她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但最后还是在现实的面前低下了头颅。   清池那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和青眉青梅竹马的,他们家虽说比不上苏家,但比一般寻常人家好太多了。若是青眉能够嫁过去,那她一生便会衣食无忧了。清池的母亲是个难得一见的温婉贤淑之人,没一丝嫌贫爱富的习气,对青眉也很是喜欢,她若是嫁到他们家去,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青眉知道,若是她不离开,她的命运也将会和母亲一样,一生受人摆布。若是她没有清池,这也许会让她认命。但她有清池啊,这样美好的清池,这样爱她的清池,若是他春闱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已嫁作他人妇,他该会如何的绝望?   终于下定决心出去寻他,也好过在这里等死。不想却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被爹爹抓住,是谁泄露了她和母亲的秘密已经不再重要,她最终还是抵抗不过命运。   被绑起来送上花轿,她看到清池站在人群中,就这么定定的看着自己,满脸绝望。她也绝望的透过盖头看着他,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看着他微笑,默默的在心里对他说,清池,我们来生再见。   梦境颠倒不堪,一会儿是她心如死灰的走上花轿,一会儿又是撕心裂肺的绝望痛哭。是谁在哭?她暗暗想,这样绝望的哭声是她发出来的吗?她努力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一身血泊,手腕处还在慢慢的渗出血来......   是了,她听到的那个绝望的失声痛哭,是清池的。美好的清池啊,温文儒雅的清池,笑得最好看的清池,他怎么哭了呢?   她想要睁开眼,想要张口告诉他,让他不要哭,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她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梦境,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清池,清池!她欣喜若狂的唤他,可是他却好像没有听到一半,沉默着,不发一言。   她急了,飞奔过去,想要把背对着自己的清池转过来。   指尖堪堪碰到他的衣衫便感觉到一阵寒意,她愣了一下,清池的身上怎么会这么冷?   清池,她轻声唤他,清池,你怎么了?   清池还是不理她。   她指尖瑟缩了一下,最后还是猛然拉住他!   清池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清池的脸色是灰败到发青的青黑色,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也就罢了,可是他的心,到哪里去了?   苏青眉“啊”的一声尖叫,终于从这个悲伤到绝望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纵然是三月温暖的阳光,也温暖不了那个冰凉至极的梦境。   她看到,清池的胸口,赫然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的,血肉模糊之间,看不到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烦心事一件接一件,让我怀疑是不是提前到了本命年。   ☆、苏青眉(4)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边传来,有些低沉,有些熟悉。   苏青眉愣了半响,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梦境亦或是现实。   “你怎么了?还好吗?”那人又道,声音提高了一些,像是怕她听不见似的。   苏青眉慢慢从梦境中缓过神来,意思是,她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境?   欣喜、恐惧、孤单、绝望,这些情绪在这一瞬间浮上心间,让她几欲崩溃。这段时间的所有委屈在这一瞬间迸发,刚刚那个声音就好像是梦境中传过来的声音一般,熟悉到让她想要流泪。   她几乎在一瞬间就热泪盈眶,眼睛已经模糊,看不清坐在床边的那个人的脸。可是他让她觉得熟悉,让她觉得安心,这已经足够了。她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刚刚那个梦已经把她吓坏了,她必须要去抱住他,好让她确认这一切并不是她在做梦。   被她抱住的人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也是一瞬间。他似乎是理解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他伸出手去环抱着她,环抱着这个一直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儿。他暗自叹气,这一切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还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已经被她吸引。抱着她的时候这种满足到想要叹息的感受,让他无从抗拒。   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听她在耳边喃喃:“清池,清池,清池.......”   “清池,我找了你这么久。”   “清池,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清池,我担心死了,我以为你......”   “清池,我现在,只有你了......”   她的话断断续续的,带着轻轻的抽泣声,有些鼻音,听不真切。唯一听清楚的,便是那两个字:清池。   清池么,真是一个好名字。他想。   ***   若不是半夜听见隔壁那两个看起来猥琐至极的声音,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她面前的。   傍晚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一株槐花树下出神,现在还不是槐花开放的季节,槐花树上是葱葱茏茏的绿叶,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晃动,看起来是这样的安静美好。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带着笑,嘴角的酒窝也跟着荡漾出来。   锦慈远远的看着,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底已经柔软得不成样子。他想,这真是新奇的体验。   他好像看到了一幅画,画上有一个长得乖巧可爱的小男孩,还有一个眉目灵动的小女孩。就算是这样,他也可以看出来,这个长得憨态可掬的小姑娘,就是苏青眉。他们好像就在他的眼前,一起欢笑着念学堂里先生教的诗,一起去槐花树下挑拣洁白的槐花......   这副画,美好安然,岁月安稳。   然后,他看着她走进客栈,客栈掌柜笑呵呵的带着她走上了二楼。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也住进了这家客栈。   虽然这一路上都还比较安宁,但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她长得这样好看,走在街上都看到好多人在偷偷的瞧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客栈,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姑娘,想想就担心得厉害。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还真是没有错,半夜的时候便听见隔壁有人畏畏缩缩的说着隔壁住着一个多么漂亮的姑娘,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了一阵。锦慈听在耳里,简直忍不住的想要火冒三丈。这些人,怎地如此猥琐下流!   他不欲惊动他人,径自潜进了那两人所在的房间。一见面,锦慈的火气更大。只见房间里的两个人长得简直堪称是歪瓜裂枣的典型代表,猥猥琐琐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反胃。想着就是他们刚刚在谈论着要对苏青眉做出那些下流的事情,锦慈心里的火烧的更甚。   果然是人丑多作怪。   一个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的汉子见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吓得大惊:“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锦慈冷笑,不用他动手,那人已经痛得嗷嗷大叫起来。   “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是这张嘴说的吧?”   另外一个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他虽然是根正苗红的一个痞子,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男人好看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但他却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意。他根本没见他动手,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同伴就已经痛得嗷嗷叫了?   他莫不是会法术?他想到此,牙齿已经咯吱咯吱的上下颤抖起来了:“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锦慈面无表情:“说,是不是这张嘴说的?”   痛得嗷嗷叫的刀疤汉子在地上打着滚,口中慌不择言的回答:“是是是......大侠饶命!”   锦慈冷笑一声,轻声道:“是这张嘴说的就好,你们到底对隔壁的姑娘做了什么?”   “还没......还、还没做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放了点迷香而已!”   锦慈勾起唇角冷笑:“很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你们这张嘴,我看是没什么用了。反正留着也只会是说些下流话来腌臜人......”   那两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再不说话以后就说不成了,只得拼了老命的求饶:“大大大大大大大侠饶命啊!小人......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锦慈笑得无比纯良,他眉目长得精致,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比□□的花魁还要好看几分。两人看呆了,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这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厉害的魔鬼啊!   “现在知道求饶了么?”锦慈轻声,“晚了。从你们开始有那下流的心思开始,你们就该知道,有这个下场。”   话一说完,他衣袖一拂,径自出门去了。留下室内的两人面面相觑,想要大声喊救命,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了。嘴里、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痛极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锦慈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他本不是良善之人,之所以没要那两人的性命,不过是怕脏了自己的手。再则,他也不想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惊扰了这客栈的其他人就不好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苏青眉受到打扰。   苏青眉还在沉沉睡着,估计是因为迷香的缘故,她的眉头紧皱,睡得不安宁但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坐在她床边,看着她满脸绝望,心脏抽疼。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呢?为什么就算是这样睡着,也会绝望到满脸泪水?   ***   苏青眉反应过来,脸上飞上一层红晕,呐呐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并不知道自己做梦之所以醒不过来是因为吸进了迷香的原因。至于看错人,那就是因为太过于悲伤所致。   他笑得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苏姑娘醒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苏青眉的头有些晕晕沉沉的,浑身都有些使不上力。她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天已大亮,外面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把他的笑容染上了一层金色的淡淡光辉:“我正好也住在这里,半夜的时候听见隔壁有人吵嚷,也就出来看看。只是没想到姑娘也在这里,我听见姑娘的声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苏青眉点点头,是了,她做噩梦做到最后的时候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锦慈早就吩咐了小二熬了安神静气的汤来,现在已凉得差不多了,不会烫人,“姑娘先喝一些压压惊。”   他丝毫不提刚刚的事情,光风霁月的样子让她看了也忍不住渐渐的静下心来。苏青眉感念他的体贴,伸手接过碗:“多谢。”   “客气了,”锦慈笑,“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不知道,姑娘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苏青眉想起刚刚的那个梦,原已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惶恐不安,这个梦是预示着什么吗?她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梦,真实到让人绝望。   她苦涩道:“还没有,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锦慈微微蹙眉:“是叫清池么?”   苏青眉有些赧然,刚刚她以为他就是清池,紧紧的抱着他说了好多话,现在被他提起,不自觉的就红了脸:“嗯,我们一起长大的。”   锦慈点点头表示理解:“你这么着急的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苏青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从头说起。   最后还是说了。   说到那个恐怖的梦境,苏青眉有点不知所措:“这是预示着什么吗?”   锦慈愣了,这样的梦境算是预示吗?他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说出真相来未免太过于伤人。“一个梦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是吗?”苏青眉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把梦境当真是一件很愚不可及的事情,可是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急需要安慰。听见锦慈这样说,她安心不少。   “是啊,”锦慈笑,继续说:“你现在要去哪找清池?”   “先过雁留镇,然后就到了天羽城,我听说他是在那里的。”   “是吗,”锦慈挑起眉毛笑:“真是好巧,我也是去那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波招聘会来袭,弄得人都没法安心码字惹~   ☆、苏青眉(5)   “先过雁留镇,然后就到了天羽城,我听说他是在那里的。”   “是吗,”锦慈挑起眉毛笑:“真是好巧,我也是去那里呢。”   他眉目深邃,这样挑起眉毛淡然一笑的样子简直要命的好看。她被他这样看着,竟产生了一种他在深情凝视着她的错觉。好像他们并不是萍水相逢没几天的陌生人,而是认识了好久好久,久到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她一个人,久到让她几乎就要溺死在这样的深情里。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若是他想要某一个人全心全力的去相信他,信赖他,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青眉嘴上虽然不说,但他看得出来,在他说了他也是要去天羽城之后,她的神色明显比刚刚轻松了不少。   那个慈眉善目的掌柜也上来了,见苏青眉没事儿之后松了一口气。他家的姑娘也和苏青眉差不多大,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看到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姑娘独自一人外出,总免不了要担心。   “哎哟,姑娘你可醒啦,要真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哟!”中年男人憨厚的声音听在人的耳里总是格外的温暖。苏青眉从来没体会过来自父亲的温暖,现在乍然听到他用这样担心的语气跟她说话,免不得心里一酸,眼眶发热。   那掌柜的见锦慈坐在一旁,眉目俊朗得很,和苏青眉很是般配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对着他说话的口气不免带上了责怪的意思在里面:“这位公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让这位姑娘一个人出门呢?现在这世道虽说不像乱世,但歹人你不可不防啊!这么漂亮的娘子,你也真是放心!”   昨晚他叮嘱苏青眉的话不是凭空想出来吓她的,而是他早就发现楼上那两个人不像是良善之辈,因此额外叮嘱了她一下。果不其然,今儿一大早就看见那两人灰溜溜的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正觉得纳闷儿呢,就听见小二来回说楼上出了一点事情。   苏青眉听完他这番话,羞得脸通红,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叔,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和他、我们,我们......”我们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平时虽说不上是牙尖嘴利之人,但口齿还是挺伶俐的。怎么这会儿就结巴起来了呢。   还好锦慈及时解围:“大叔,您误会了,我只是她哥哥而已。”   掌柜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双眼一瞪:“是哥哥就更不该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你个做哥哥的也忒不贴心!”   “是是是,”锦慈好脾气的笑,低眉顺目的接受掌柜的“批评”,每一丝不耐烦的样子。   掌柜的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见苏青眉并没有什么事了,也就下楼去了。   苏青眉看着锦慈低眉顺目的样子,一下没忍住,笑得眉眼弯弯。   锦慈愣了。   苏青眉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瞧,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了?”   锦慈扭过头去,咳了两声:“没什么。你要是无碍的话我们这便启程罢。”   ***   草长莺飞的春日,是最适合外出的天气,苏青眉和锦慈结伴而行,一路上多了个人说话,遥远的路程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再加上,锦慈实在是一个很好很懂得照顾人的人,有他在一起,吃穿住行都不用她操心。到该休息的时候自有他去找客栈,到点了自有他张罗着去哪吃饭,碰到在野外的情况,他就负责打猎烤肉。他烤肉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苏青眉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厨子出生的了。可是,有这么整洁好看的厨子吗?   过雁留镇,途经桃源镇,还有三十里路便到天羽城了。   桃源镇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青石板,粉墙黛瓦,一条小河蜿蜒环绕着小镇,就像是直接把桃园镇给围起来的玉带似的。   彼时桃花灼灼盛开,整个桃园镇就是桃花的天下。城里城外,街道山间,漫天漫地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就连围绕着桃源镇的那一条玉带般的小河,也红得窈窕妖娆。   锦慈为苏青眉拂开前面那一枝挡路的桃枝,看着这漫天的桃花笑道:“看来我们还真是来对了时候。”   苏青眉疑惑:“什么?”   锦慈却卖了个关子:“等进了城你自然知道。”   这一路上相处下来,苏青眉还从来没看到过锦慈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微笑,也就不准备问了,等进了城就自然知道了。   等进了城,苏青眉才知道,刚刚锦慈为什么不告诉她了。   这样的美景,苏青眉还真是生平第一次看见。   苏青眉看到桃源镇的街道,这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叫桃源镇。古人言落英缤纷,这样的美景,让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宽阔的街道两旁皆是高大的桃树,每一棵桃树上的桃花都开得如火灼灼,顺着街道看过去,一片姹紫嫣红,好似天空的晚霞一般。一排排的桃树枝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桃树上面挂满了桃花形状的灯笼,灯笼的材质也不像一般的灯笼,呈现出粉红的颜色,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朵的桃花。每棵树的枝桠上面挂满了粉色的彩笺,上面写满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等美好的话语。   把那些许愿的信笺纸放下,苏青眉这才发现,这城中熙熙攘攘的,出奇的热闹。大街上摩肩擦踵的都是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街上大多都是些青年男女,成双成对的,看起来极为幸福热闹。   苏青眉疑惑的看着锦慈,“这是,是什么节日吗?”   锦慈看她站在桃花树下,一袭白裙,腰束绣花锦带,衣袖间用纯绯色的丝边,淡淡的绣着几朵桃花,宛若从桃林走出的仙子一般,在行走间,衣袖不小心沾满桃花的清香。她的眼睛,印上了一树的桃花也似,莫名的醉人。他的左胸处,又莫名的有了一种柔软的情绪。   当下也不卖关子了,指着不远处掩映在桃林中的一所精美建筑,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笑靥阁,听说阁主是个难得的妙人,他的心爱之人爱极了桃花,他便命人在这桃源镇四处都种满了桃花,只为博佳人一笑。他的笑靥阁也是为了心爱之人所建。除此之外,他还把她的生日这天命名为笑靥节,也就是俗称的桃花节。在这一天,漫天漫野的桃花盛开,桃源镇的青年男女也都结伴而出,已成眷侣的人便在桃花树下祈祷白头偕老,若是单身的男女,也会在这一天的向喜欢之人表白心意,这一树树的桃花,便是见证。”   苏青眉嘴角荡起微笑:“这笑靥阁的阁主,当真是个深情难见的男子。”想必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也是极为出色的吧。这样难得一见的男子,让她突然想起很早很早以前就听娘亲说过的一个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春日,一位衣袂飘飘、美丽绝伦的女子款款行走在江南小镇的阡陌上。放眼望去,桃李尽吐芳菲,桑葚却正当时。那些或红或紫,或黄或蓝的花儿,躲闪于嫩绿叶茎处,散落在萋萋芳草间,散金碎玉般渐迷游人眼。女子微闭着双眼沉醉在曼妙的景色之中。突然,一匹快马疾驰而至,使者飞快地递给女子一信笺。女子缓缓展开信笺,她甜蜜地笑了,顿生满面春色。这位笑得甜蜜不已的女子,正是越王的爱妃。每年寒食节她必归临安娘家省亲,这一年也不例外。爱妃离宫多日未归,越王甚为想念,自己独坐在王宫大殿上,心想陌上花已开,于是就让使者给她捎去一封深情款款的短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好一个“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寥寥数语言,万般柔情尽诉于此;短短九字,无限情愫悉隐其中。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知迷醉了多少痴情人儿。花开款款,人归缓缓。那花开得有灵性,那人做得多体贴!因为花的灵性,人的情思被挑逗得淋漓尽至;因为人的体贴,陌上的风情被撩拨得浓郁热烈。   苏青眉想,这世上,当真有不辜负这陌上花开的男子。越王是,这笑靥阁阁主,也是。   “听说这一天,只要在这桃花树下许下愿望,那么你的愿望便一定会成真的。”   “是吗?”   锦慈点点头:“人若是有一个信仰,就一定会实现的不是吗。姑娘的愿望,是什么呢?”   苏青眉笑了,这话说得倒也是:“我现在只想早点找到清池,我已经无处可去了,唯有找到他。我才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锦慈默然。   青眉,你可知,我现在的愿望,却是你永远都不要找到他。虽然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太过于自私,可是,我就是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为什么,我遇上你,这样迟。   “听说这是笑靥阁阁主专为他夫人所作的桃花信笺,你把愿望写上,我帮你挂上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怎么说人是感情动物呢,心情好的时候一天写一万都不觉得累。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字儿都不想写。   ☆、苏青眉(6)   在桃源镇逗留了一天,锦慈知道再也没有继续逗留下去的理由。不得不和苏青眉踏上了路途。   天羽城,一如既往的繁华。街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小贩的叫卖声,小孩子嬉戏打闹的玩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一派热闹的景象。到底是天子脚下,气象果真与别处不同。   锦慈和苏青眉问了路人礼部贡院的位置,便直朝着贡院而去。   到达贡院之时才发现这里早已是空无一人,苏青眉听守门的人说,会试的时间为二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这三天。若是照这样看来,清池应该早就考完试了,这中间的时间早就足够他回到清舟镇了。可是,她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他啊。   清池到底去了哪里?   苏青眉站在贡院门口的桂花树下,仿佛失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顿时萧条下来。一直以来,支撑着她坚持来这里寻找清池的信念就这么在现实面前崩塌,她要怎么才有勇气回到家里去?   锦慈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看着她流泪,在他的有生之年里,还真没碰上这样的事儿,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他的心里又像上次那样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来,虽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但他的身体和心都已先做出了反应。   “别哭了,再哭我会......”   伸出去把她的眼泪抹去,在她愣神的瞬间把她搂进怀里:“别哭了,我陪你去找他,好么?”   搂她进怀的瞬间,心底深处涌出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让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叹息。   只要能够看到她笑,他觉得要他付出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苏青眉在被他揽入怀的一瞬间就忘了哭,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慢慢的升腾起一股热气,很快就把她的脸熏得通红。明明知道这并不是清池,可她却有种异常安心和熟悉的感觉。他的怀抱如斯温暖,让她兵荒马乱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   符清愁把最近这一阵子的账目整理好以后就准备把它收起来,出来的时候正遇见苏迟念和那天那个男人在谈话。这次那个男人来的时候倒是一切都正常,没有什么枯死,也没有什么花开放。   嗯,这下倒像个正常人了。   锦慈有些疑惑,把那块玉佩拿在手里细细把玩,“这么说,那个什么叫清池的公子,现在并不在清舟?”   苏迟念含笑着点点头:“公子恐怕是比我更清楚罢?”   锦慈一愣:“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苏迟念摊手:“我的意思很明显不过了,否则,这玉佩,怎么会在阁下手里呢?”   玉佩?   锦慈皱起眉,实在是想不起来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头了。他就觉得,忽然有一天,这玉佩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说不清楚是哪里来的,但却极度的渴望找到这玉佩上面雕刻着的人。这玉佩,果真是有什么渊源在里面么?   ***   “你去哪里啦?我醒来的时候到处都找不到你。”   苏青眉的声音脆生生的从身后传来,猝不及防。   锦慈回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轻轻淡淡的表情。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兔子,笑道:“刚才我去看了看,这里最近的小镇也有十多里。天都快黑了,要赶进城怕是没可能了。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家,看来晚上我们得在这过夜了。这不,我上后山去打了个兔子,顺带看到一个小兔子挺可爱的,想来你会喜欢,也就一并带回来了。”   果不其然,苏青眉的眼睛顿时亮了。那个小兔子看起来是刚出生不久的,浑身上下都是白绒绒的,大概只有人的拳头大小,简直太可爱了。“好可爱的小兔子,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到这么小的小兔子呢。”   锦慈把小兔子放进她的手里,“你先抱着,我去生火。”   “等一下,”苏青眉喊住他:“我们今晚,可不可以不吃兔子?你看这小兔子这么小,要是没了娘亲,它以后可怎么活?我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好,把它们放了吧?”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沉静的潭水,看得他的心都跟着柔软起来。   “好。”   还好在这荒郊野外,野果子什么的倒是不愁吃。两人逗弄了一会儿小兔子,把它们放了。锦慈去附近捡了些干树枝过来,把火烧的更旺些,笑道:“你先休息吧,我在这守着。”   苏青眉看了看四周,疏影重重,安静得很,只听得见虫鸣声。这个地方应该没什么大型的野兽之类的吧。   “你也早点休息罢,晚上有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锦慈点头应了,“你先歇着,我再去找些柴火来,怕晚上不够用。”   苏青眉不疑有他,靠着一颗两人环抱粗的大树,闭上了眼睛。她最近累坏了,眼睛都已经快要睁不开了。也许是这样的夜晚太过于让人安心,一会儿就陷入了黒甜的梦乡。   苏迟念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火光明明灭灭的照在苏青眉的脸上,给原本就姣好的脸更添了三分柔和的美丽。锦慈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看她。   明明是才相识不久的女子,他的心就已经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爱意。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几千年,好像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遇见她。   那个八号当铺老板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比他更清楚?   而且,这玉佩,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手里?   好像自从这玉佩出现之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了,好多以前从没有过的情绪开始慢慢苏醒,并且慢慢占据他的内心。   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爱,对她的疼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不明白。   看来,是必须要回一趟族里,把这件事弄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是为神马?   ps:后天考试,准备明天啃一天书,估计不会更了。不过隔壁会更~(*╯3╰)   ☆、苏青眉(7)   好像自从这玉佩出现之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了,好多以前从没有过的情绪开始慢慢苏醒,并且慢慢占据他的内心。   满满的,都是对她的爱,对她的疼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不明白。   看来,是必须要回一趟族里,把这件事弄清楚了。   这块玉佩是在族里发现的,在这块玉佩出现之前他并没有对谁这么心心念念过。一切,都从有了这块玉佩开始的。   无端的就想要去找到玉佩上的人,找到了就想要靠近,靠近了就想和她在一起,看到她笑。看到她笑,便会觉得左胸处柔软成一片,整个人暖暖软软的犹如柔软的云。   当真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   *****   “君上!”随侍的红衣见他回来了,忙迎上前来拜见:“君上最近这是去了哪里?族里......”   锦慈顿住脚步,微微蹙眉:“族里怎么了?”   他微微皱起眉的时候,再也不是苏青眉所熟悉的温文儒雅的样子。浑身萦绕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那股冰冷,就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一般,严寒刺骨。   但一旁眉目妖娆的红衣女子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低眉顺目的回道:“族里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妖族前几日派了人来,想是找君上有事情,具体的红衣就不知道了。”   锦慈慢慢踱步进大殿,半响后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觑着本座如今的位置,想要来分一杯羹罢了。”   眉目妖娆的红衣女子一愣,片刻后便反应过来:“莫不是......听说妖族公主......”   “你管她什么妖族公主,”锦慈在大殿上的金銮椅上坐下,淡淡的打断她:“若是以后她再来,你直接回了,就说本座不在就是了。”   “可是,”红衣走到他面前,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不大好,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族公主......”   “本座何时怕过一个公主?”锦慈随意的靠在身后的金銮椅上,手里有意无意的摩挲着玉佩,冷笑:“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本座今日回来是想要查一件事。”   “是。”红衣默然回道,再不提那个妖族公主一句:“不知君上要查什么事?”   锦慈把玩着手里那块温润的玉佩,凝神半响,道:“本座想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   “是!红衣马上就去查!”   红衣女子敛眉,行了一礼之后便消失不见。   锦慈摩挲着玉佩上那个可爱的小小人儿,心底柔软得不似自己。   *****   春风吹拂下的春日早晨还带些微微的凉意,露珠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珍珠一般,煞是可爱。林间鸟鸣啁啾,婉转得像是第一滴雨滴在屋檐上一般。苏青眉在野外清醒的空气中醒来,发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像是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头发上肩膀上都是晶莹剔透的露珠。他定定的站在那里,望着远方,一动不动。若不是那身熟悉的衣衫,苏青眉就要恍惚间把他看成一座雕塑了。   她整理了一下带着些微褶皱的衣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锦慈,总是给她一种悲伤压抑到极点无处发泄的感觉。他是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吗?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哀伤心酸?   她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问:“你怎么了?”   锦慈转过身来,深邃的眉目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乍然闪烁出一丝星光,但却仅仅是在那一瞬:“你起来了,那我们上路吧。”   苏青眉有些恍惚,因着那抹转瞬即逝的星光。这莫名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有些慌乱。她急忙转过身去,回道:“好。”   自然,她也就没看到锦慈眼里一闪而过的哀痛。   最近这是怎么了?她懊恼的想,当真是太久没见清池所以产生了幻觉么?为什么和锦慈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锦慈和清池重叠了,她几乎要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清池,哪个是锦慈了。明明的迥然不同的长相,迥然不同的气质,但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契合感。   越想越觉得慌乱,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她现在,是喜欢上了两个人吗?   这怎么可以。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这一路上锦慈对她照顾良多,若不是因为他,说不定她会遇到什么危险呢。她也知道,锦慈这样的男人魅力十足,怕是任何一个女子也无法抵挡的吧。特别是他看着你笑的时候,你的心便会不受控制的如小鹿乱撞,他的眼神深邃,定定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便会让人产生一种被他深深爱着的错觉。他的眼睛太深情,她想,再也不能去看他的眼睛。   不可否认的是,锦慈这一路上的温柔体贴,早就让她产生了依赖的情绪。   依赖,这是多么可怕的情绪。   气氛是难得一见的静谧。   锦慈本不是话多之人,但平日里在路上,他因为怕她无聊,总会有意无意的挑起她的话头,或者是一人侃侃而谈,和她说一些自己这些年四方游荡的见闻。每当这时候,苏青眉便会聚精会神的听着他的话,偶尔莞尔一笑,嘴角边的两个小酒窝随着她的笑容的荡漾开来,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她虽然年少,又常年身在深闺,但见识却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浅薄,有时说出来的妙论,连他都忍不住击节赞赏。   苏青眉却是因为发现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迹而有些不知所措,一直以来,她所设想的,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所有憧憬,都是有清池的存在的。她想过,清池喜欢看书,她便为他红袖添香。她想过,以后和清池一起过“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的生活。她想过,与清池邀月对酌,烹泉制茶。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的人生里,会遇见锦慈这样的男子。他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出现,在她最恐惧忧伤的时候出现,把她从那个绝望漆黑的泥沼里拉出来,体贴温柔,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想落泪。他就像是一束阳光,出现在她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里,照亮了她整个人。   这样的锦慈,会有人不喜欢吗?   *****   一路沉默,回去的路途也像是变得格外的遥远。   锦慈不说话,苏青眉便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看得出来锦慈心里是装了事的,而且那件事看起来对他极为重要。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锦慈的为人苏青眉多少有些了解的。他为人洒脱,不为俗世所累,她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锦慈这样的人,露出这样沉痛哀伤的表情来。   距离清舟镇还有二十里,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一路找回来,沿途到处都问遍了,还是没有一个人看到过清池。   苏青眉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清池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可是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事。   只愿,清池回去的时候并没有和他们走同一条路。   *****   她迟疑了好久,还是鼓足了勇气,“锦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锦慈转过头来看她,把手中的食物递给她,微微一笑:“为什么这么问?”   苏青眉伸手接过,眉眼里有着淡淡的担心:“我看出来了。”   锦慈勾起唇角:“你看出什么来了?”   苏青眉一愣,没想到锦慈会这么跟她打太极,当下心里有些不快,赌气道:“我就是看出来了,你心情不好。”   倒还真是难得见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锦慈忍不住微笑:“若我说没有呢?”   苏青眉更气了:“不说就罢了。”   锦慈暗暗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我......”   “你怎么?”苏青眉的眼睛亮起来。   “没......没什么。”   苏青眉皱起眉,正要说话,却不料锦慈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说,若是一个人无意间做错了事,他能够得到被原谅的机会吗?”   苏青眉一愣,半响后道:“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锦慈道:“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呢?”   “那,”苏青眉迟疑了,“那,便要看个人能不能看开一些罢。”   锦慈闻言点头,默然不语。   青眉,你让我该怎么办。   青眉,遇上你,这样迟。   青眉,你要我该怎么跟你说,你的清池,早已不在了。   青眉,若清池还在,我是否还有机会?但他已不在,那么我是不是就永远没有了机会?   死者为大,任何时候,活人都是无法和死者相提并论的。   我空有五湖四海,大河山川,但是,我却没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失眠到凌晨六点,早上九点起来准备考试,中午准备睡觉又没睡着。   现在窝眼睛已经要粘在一起了~   晚安。お(ノ ̄0 ̄)ノや(o ̄ ? ̄)oす(。_ _)。みZZzzzz…   ps:我发现我写崩了,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该不该让女主知道真相赶脚真是好残忍~      ☆、苏青眉(8)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苏青眉万万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之后,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家,就这么一夜之间化作了灰烬。而那些让她又爱又恨的人们,也随着这个家的坍塌而无影无踪。   那个给予她生命,但却没有对她有过一丝疼爱的爹,那个面慈心狠的夫人,那个整日里只知埋头苦读的大哥,那个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的二哥,还有她调皮可爱的三弟......他们,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若说对这个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眷恋,那便只有二哥和娘亲了。   可是现在,他们也不见了。   是谁说过好人有好报的?他们从来都是心诚善良之人,从来没想过要去加害于人,可是,为什么有人要来加害于他们呢?   苏青眉有些不懂,难道真如戏文里所说: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么。   现在,苏青眉站在昔日门庭峥嵘的苏家大院前,定定的望着出神。她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她到底该怎么一人走下去。   清池不见了,娘亲去世了,苏家也败落了。这世上如斯荒凉,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样的勇气继续活下去。   “小心!”   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倒下去的瞬间她看到锦慈好看的脸。   还好,她想,至少这一刻,还有锦慈。   *****   苏青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她闭目养了会儿神,现在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几乎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准备起身,乍然听到隔间有人说话,是一个好听的女声。   “君上,那枚玉佩的来历,红衣已经查到了。”   片刻后,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来:“嗯,说。”   苏青眉和锦慈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几乎不用分辨,也能听出来。   红衣女子愣了愣,似是想要朝里面看:“那位姑娘......”   锦慈淡淡道:“不必担心,刚刚她昏迷过去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醒过来。”   “是。属下查到,那枚玉佩,好像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的。”   “书生?”   “君上可还记得,上次族内混战之事?”   锦慈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上次族内混战,他以一人之力抵抗十大长老,差点不敌,就此丧命。只是后来到底是如何恢复过来的,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红衣继续道:“上次混战之时,就是这个书生,救了君上。”   锦慈凝神不语。   “这样说也许有点牵强。上次君上差一点命丧混战之中,这个书生不知怎么的经过此处,生生被挖掉心脏......”   锦慈听到这里,已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起末。他皱起眉,打断红衣:“本座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红衣说完,身形一闪,然后就消失在空空的大殿里。   这样说来,他这一段时间的反常也就找得到原因了。   原来,是他杀了清池。就算是重伤之下无意识的行为,但杀了就是杀了,不管有什么原因,人都是他杀的。   原来,玉佩是这样来的。原来,他对她的那些所有情愫,都是清池的。对她所有的深情,也都是清池的。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的想要找到玉佩上的这个女子。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强烈的想要找到她,强烈的想要陪伴她。看到她笑,他会忍不住勾起唇角;看到她哭,他会忍不住心疼。他以前还奇怪,他明明是没有心的,又怎么会对一个女子产生这样缠绵悱恻的心事。   原来,那些偶尔出现在梦境中的所有美好记忆,都属于那个死在他手下的书生,都属于清池。就连他的爱,也属于清池。   他原先是并没有心的啊。没有心的魔,又怎么会爱上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清池。   到底是怎样的深爱,竟会让一个被挖去心脏的人还一直心心念念?到底是怎样的深情,才能让他继承了他所有的记忆和深爱?   众所周知,被挖去心脏之后死去的人,魂魄无所依,无意识,飘忽天地间,不能进轮回,不能投胎转世,只能靠残存的一丝意识,留在这天地间。而那些残存的意识一般都是脆弱不堪的,不消几日便会消逝。清池,到底是有怎么样深重的一份执念,才能靠这意识在人世间飘留了这么久?   *****   若非亲眼看见,苏青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会有人就这么凭空的消失在人的眼前的。   若说他们开始谈话的时候苏青眉是无意间听到,那么后来,她便是故意为之了。却不想,还真被她听到了一点关于清池的蛛丝马迹。想到这人很有可能是清池,她便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声音颤抖着,从锦慈的身后传来:“你......你,你们,你到底是谁?”   锦慈转过来的时候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她。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便知道她醒了。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抉择到底要不要她知道,最后他告诉自己,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因此他并没有什么珍爱的东西。而现在他发现,她,就是他最珍爱的。他不能欺瞒她,哪怕这个结果对她来说是残忍的。   “我......”   苏青眉还不能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她现在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急切希望锦慈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你们刚刚说的,玉佩是谁的?那个书生又是谁?”   刚刚她昏睡过去之时又梦见清池了,还是上次那一个梦境,真实得可怕。   锦慈看个眼前这个满含期待的女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自然知道她想听什么,可是,他不能这样说。   他拿出玉佩来,递给苏青眉:“玉佩在这里。”   苏青眉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见锦慈的掌心里有一块玉白色的玉佩,环形月牙状,上面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美人,娇态可掬,言笑晏晏,说不出的栩栩如生。   那上面的小美人是那样熟悉,分明就是清池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自己。   她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这枚玉佩,就是清池一直随身携带的。她身上也有一枚,只不过上面雕刻着的,是清池。   “这、这个,”她震惊的喃喃:“这枚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这是清池的,清池呢?你怎么不把玉佩还给清池?你还给他,还给他啊!”   说到最后,她整个人虚脱的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对不起,”锦慈心脏抽疼,她的哭声像是一把把尖利的匕首,一刀刀的刺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整个魔界至尊无上的魔王,尊贵无匹,从来都是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就算是这样,他在她面前,不过是一个深深爱着她的男人而已。   他蹲下-身去,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一遍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良久之后,苏青眉依旧不发一言。   锦慈放开她,发现她已经再次哭晕了过去。   *****   苏青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锦慈:“嗯,你说。”   苏青眉:“你是什么人?”   锦慈:“魔界第七百三十七任魔君。”   苏青眉:“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知道,清池是在哪里出事的?”   锦慈:“雁留。”   苏青眉:“带我去看他。”   锦慈:“......好。”   苏青眉:“是你杀了他?”   锦慈:“......是。”   苏青眉:“你为什么要杀他?”   锦慈:“我受了重伤。”   苏青眉:“原来你那天晚上问我的那个问题,竟是这么一回事么。”   锦慈:“是。”   苏青眉:“我却没想到会是清池的事。”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苏青眉:“我累了。”   锦慈:“你好好休息,我,我明天带你去看他。”   *****   “这么说,你想要典当什么?” 苏迟念看着来人,丝毫不意外。   锦慈淡淡道:“有什么办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么?”   苏迟念摇头:“魔君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锦慈苦涩一笑:“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苏迟念道:“死去的人我是没有办法的。”   锦慈道:“那我要典当我的......”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话说现在已经写了变态、人、鬼、妖、魔,言情耽美都写了,还差百合神马的。若是我接下来完结了有人有意见呀?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文,开坑顺序按:哪个收藏多先开哪一个↓↓↓   小白欢脱网配文=3=: 一听男神误终身[网配] 众美人=3=: 美人如花隔云端[美人系统] 诡异向欢脱搞笑文=3=:男神,汪汪汪 薛蟠和冯渊同人3=:[红楼]重生之逢缘 [综]八号当铺在红楼3=:[综]八号当铺在红楼 专栏求美人收藏,点了就会瘦!俗世清欢   窝知道,已经看到这里的绝壁是真爱!   是真爱能不点进去收藏一个咩?   打滚卖萌求收藏求包养啦~   ☆、苏青眉(9)   “这么说,你想要典当什么?” 苏迟念看着来人,丝毫不意外。   锦慈淡淡道:“有什么办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么?”   苏迟念闻言笑着摇头:“魔君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八号当铺,只对真实存在的东西有办法。”   果不其然。   锦慈苦涩一笑:“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苏迟念叹道:“死去的人,就算是主人,也没有办法。更遑论我。”   如此,那便用他有的东西来交换吧。   锦慈道:“那我要典当我的......”   “等等!”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苏青眉被符清愁带上来,也不看锦慈,盯着苏迟念问:“是不是什么都能够典当?”   苏迟念淡淡一笑,点头道:“自然,在八号当铺,无论你要典当什么,都可以。”   苏青眉看了锦慈一眼,继而转过头去看苏迟念:“那好,我典当我所有的记忆。”   苏迟念:“嗯,可以。你想要换取什么?”   苏青眉垂下眼睛:“我现在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随意什么都可以。”   锦慈面露痛苦之色:“青眉,你一定要这样吗?”   苏青眉并不看他,“我没办法继续若无其事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清池已经死了,我这一生,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可是,你连他都要忘记吗?”   “我......”苏青眉一顿,她刚刚打断苏迟念和锦慈说话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阻止锦慈,因为她知道,锦慈是真的对她好,对她的感情她也能够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常常让她误以为是清池在看他。可是清池死了,就算锦慈不是故意要杀他,但清池已经死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没有办法继续这样下去,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若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被折磨死。她现在稍微深思一下就觉得后怕,锦慈说不定会为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来做出抉择。   她考虑良久,确定自己没有办法像恨别人一样恨锦慈。她不想骗自己,锦慈在她心中,一直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但是,清池死了。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谁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   锦慈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一个初见时那般略带着点羞涩的笑意:“不要忘记他好吗?若是你想忘记我,我会让你忘掉的。我发誓,此生此世,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世人常说,死者已矣,生者节哀。活着,就比什么都要重要。   苏青眉强忍住眼眶里的热意,死死咬住嘴唇,半响后点头道:“好。”   *****   三年后。   锦慈站在一座庭院前,看着张灯结彩的宋府,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红衣不解,为什么君上要这么做。以前的锦慈不是这样的,他洒脱飘逸,从不为俗事所累。众所周知,魔是没有心的,因此魔君也从来不会爱上一个人。自从君上得到那枚玉佩之后,整个人就这样变了。   那天从八号当铺回来之后,魔君就开始每日看着这枚玉佩发呆,确切的说,是看着玉佩上的小美人发呆。每当这个时候,魔君百年难得一见出现笑脸的脸上便会露出温柔的笑意,仿佛他看的并不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死物,而是他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存在。红衣知道这和上次见到的那个姑娘有关,但魔君的事,她一介下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过问。   直到有一天,魔君又偷偷去看那位姑娘的时候,她忍不住开了口:“君上,若你真喜欢那位姑娘,把她娶回来岂不好?”   可是锦慈却半天都没有回答她,后来,当她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你不懂,我不能这样做,我必须尊重她的意愿。”   是的,因为爱她,所以他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想要忘记他的选择。他说过从来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不管她记得也好忘记也罢,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知道她的难处,这一生,她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不过有什么关系,他露出微笑,此生,我会让你过得幸福无忧。让一个平常的男子体贴温柔的爱你一世,直到你们一起老死在温暖的床上。忘记我,你会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你丈夫会是这世上最温柔体贴的男子,他爱你胜过一切。他家世清白富裕,为人正直坦荡,把你一个人永远放在心上。你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这世上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你都会得到。   这一生,我找个人来替我爱你。   下一世,我会一直陪伴你。   ***   “唉,”符清愁叹气:“我还以为这个什么魔君的会强娶了那位姑娘呢。”   苏迟念闻言不禁好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符清愁一本正经道:“你想啊,他是一个魔君,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呢?若是他真的想要把那位姑娘留在身边,估计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吧?”   苏迟念难得认真:“是很简单,但是他却不屑于这么做。”   符清愁:“你很了解他?”   苏迟念:“谈不上了解,只是觉得这个人坦荡磊落。他若是真的想不择手段的留住那位姑娘,那他又何必让那位姑娘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符清愁点头:“也是啊,他完全可以不让她知道啊。”   苏迟念:“嗯,因为爱,所以他选择了尊重她,根本不会做什么强迫她的事。”   符清愁闻言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那你这样说,我既然喜欢你,是不是就不能强迫你了?”   苏迟念云淡风轻:“是啊。”   符清愁装模作样的叹气:“那可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啊?”   苏迟念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难道我们没有在一起吗?”   符清愁义正言辞道:“我说的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在一起!”   苏迟念看着他笑:“那是什么在一起?”   符清愁看着他的笑简直要被迷晕了:“就是像平常夫妻那样的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苏迟念疑惑的看着他:“难道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   符清愁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真、真的吗?”能言善辩的符公子已经变成了结巴。   苏迟念笑弯了眉眼:“当然。”   符清愁继续结巴:“那、那、孙卓呢?”   苏迟念淡淡一笑,慢慢道:“以前......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勉强她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只要在一旁看着她就好......”   符清愁撇起嘴,心里泛起酸泡泡:“那现在呢?”   “现在?”苏迟念斜眼看他:“刚刚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符清愁:“???”   符清愁:“!!!”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好不好!!!   根本反应不过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3╰)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要继续写下去咩。。。   ☆、念念番外   洞房花烛夜   既然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符清愁便把两人成亲的事情放上了日程。每天除了有客人上门,符清愁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成亲的事上。   苏迟念觉得无奈又好笑:“我们两个人的事,没必要弄得大张旗鼓这么隆重吧?”   哪知符清愁很严肃的回答他:“虽然不至于大张旗鼓,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一辈子的事,我自然会认认真真的准备。”   苏迟念表示随他。   符清愁一直都把苏迟念放在心尖儿上,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是比天都还要大的事情。因此少不得慎之又慎,每个细节都想要确保万无一失。诸如房间的摆设,喜服的样式,交杯酒的品质,甚至于龙凤蜡烛上的描金花纹,都到了严苛的地步。   苏迟念只当他是会认真的准备,却不想他认真到如此地步,简直弄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虽然符清愁心里知道,苏迟念是一个长情并且正直的人,从他以前喜欢孙卓就可以看出来。但他心里总有点偏执的念头,他既然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那两人的事情肯定不能马虎。必须要拜过堂喝过交杯酒才算是真正的在一起。寻常的夫妻都要拜天地喝交杯酒入洞房,他和他,自然也要如此。并且,必须要比寻常夫妻更加细致一些才好。   于是他就好一通忙活,苏迟念感念与于他的细心,也就任由他折腾,只等着选定吉日配合才是。   最近来八号当铺的客人们都很奇怪,一脸疑惑的打量着大厅的那些大红色灯笼和绸布,问苏迟念:“老板这是要办喜事?”   苏迟念:“......”   符清愁一脸骄傲的在一旁回答:“是啊。”   客人又问:“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符清愁指指苏迟念,又指指自己:“成亲,我们两个。”   客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的精彩,咳了两声找不到什么说的,只得呐呐道:“成亲好,成亲好.......”   苏迟念:“......”   符清愁则在一边笑得好不得意。   符清愁早就拿着自己和苏迟念的生辰八字去找镇上的算命先生算了一下,什么时候适合拜堂,什么时候适合洞房。   那老先生拿着苏迟念和符清愁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仔细看,看了三遍,还是觉得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按照他这么多年的经验,应该不会看错吧?这两个八字,分明就是两个男子的啊!还是说,他年纪大了,已经老眼昏花了?   符清愁在一旁满含期待的催促:“大师,什么日子好呢?”   那算命大师已认定自己是老眼昏花了,当下也不再管是男是女,摸着胡子,慢悠悠道:“依老朽看,农历五月二十三这天就很好,宜嫁娶、纳彩、订盟、祭祀、祈福、出行等等。公子若是时间合适,就选那天吧!”   符清愁喜不自胜,他自然是希望早早的成亲早早的安心的好。给了算命大师十倍的价钱,然后欢欢喜喜的走了。   那算命大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嘀咕:当真是我老眼昏花了?怎么看,两个都是男子啊!   符清愁从算命大师处出来,便径直去了裁缝铺子,准备把前些日子定做的喜服给带回去。   那家的掌柜的见符清愁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人,竟然来订做两件一模一样的新郎礼服,忍不住插嘴问道:“客官,我没听错吧?您要成亲,为什么订做两件一模一样的礼服?还都是新郎官儿的?”   符清愁抿起唇笑,淡淡的回道:“因为和我成亲之人,就是男子啊。难不成我还要订做一件女式的?”   掌柜的顿时就不言语了。   符清愁取了衣服回到八号当铺,拉着苏迟念就要脱他衣服。   苏迟念好笑:“你脱我衣服做什么?”   苏迟念的身形尺寸符清愁是一清二楚的,因此即便是不穿上身,他也能想象得出来他穿上的样子,但就是拗不过想看看他穿上喜服的样子。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如小鹿乱撞。心里的甜蜜幸福就要溢出来。   “当然是让你试试喜服。”   苏迟念无比配合,任由他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喜服给他换上。符清愁细细的摩挲着苏迟念身上的喜服,欣喜不已。   两人的喜服都是新郎官儿的,大红缎子,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云纹图案,因为样式一模一样,为了好区分,所以在绣线上面略有不同。一个是金线银底,一个便是阴线金底。   苏迟念从来都没穿过这样的颜色,注视着镜子当中的自己,还有些疑惑:“这样真的好看?”   符清愁忙不迭的点头赞叹:“好看!”   随后他把自己的那件穿上,站在苏迟念的身侧,看着镜子当中穿着一模一样喜服的两个人,问苏迟念:“你说我们两个般配吗?”   镜子当中的两个人眉目俊朗,身形修长,长身玉立的站在镜子前,说不出的养眼。   苏迟念轻笑:“自然般配。”   符清愁闻言更开心了,从身后搂住苏迟念的腰,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在他耳边低声道:“念念,你真好看,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你。”   破天荒的苏迟念的耳根竟然有些红,别开视线把衣裳脱了,装作毫不在意的淡淡道:“好了,试也试过了,快去忙吧。”   符清愁知他是害臊了,心里更是甜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吉时到来了。   农历二十三,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高堂上只放着一张牌位,正是符清愁的母亲符绾绾的。苏迟念是孤儿,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自然没有父母的牌位。   婚礼上没有第三个人,两人拜过了天地,再夫妻对拜,就算是礼成了。   符清愁把酒杯斟满,两人面对面站着,符清愁把酒杯递给苏迟念,小心翼翼的交叉了手臂,喝过交杯酒。他放下酒杯,笑道:“我还以为这一天会等很远。”   苏迟念的脸被大红的喜服映衬得十分红润,笑道:“我以为会和一个姑娘一起喝。”   符清愁放下酒杯搂住他的腰肢:“念念你现在可是和我在一起了,不准再想其他人了!”   苏迟念笑着拍拍他的脸:“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我以前没想过会遇到你。”   符清愁抱着他,满足的喃喃:“我怎么觉得现在还像是做梦一样?”   苏迟念好笑,捧起他的脸捏了捏:“疼吧?”   符清愁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两人就一起滚到了床上,他无赖道:“不疼!总得做些什么才算是真的成了夫妻了!”   苏迟念挑了挑眉,只是笑。看着他一边脱自己的衣裳,还一边来解他的。   符清愁低下头去定定的看他,“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极了。那时候慌不择路的撞到你,没想到你还给我糖葫芦吃。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有父亲,他会不会像你对我一样那么好?后来我长大了一些,渐渐明白了一些事,然后慢慢的就发现了自己对你的心思。念念,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知道以前你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但我不在乎,我只要在你身边对你好就是了。念念,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你看,我们真的成亲了。”   “傻瓜。”苏迟念轻笑,拉下他的头,吻住他的唇,低声道:“真是个小傻瓜,衣服都解不开么。”   符清愁脑中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填土的文,求戳戳=3=: 莫误双鱼到谢桥(网配)   PS:写完了,已累趴。   再也不想在寝室写了,老是担心有人从后面来看TAT   咳咳>< ,试了一下,发表出来完全看不粗来!所以请要看的妹子进群敲我,我直接发好么。   ☆、苏怜衣(1)   大雪接连着下了三日,纷纷扬扬的似柳絮飘飞。屋檐瓦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滴水成冰的温度,冷得让人直哆嗦,让人恨不得整天整天的都窝在屋子里不出来。   如意戏班内堂内,十几个面相稚嫩的学徒们一排排的笔直的站着,正在吊嗓,已站了半个时辰有余了。   这年冬天基本上都在下雨下雪,这可苦了这帮学徒们。下再大的雪也要吊嗓,马虎不得。这功夫是常年累计的过程,中间容不得一点儿松懈。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飘在人头上,眼睫毛上,肩膀上,不能去拂开。吊嗓必须得全神贯注,容不得一点分心。就算再冷,也必须给忍着。   戏班子规矩多,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学徒们早晨鸡叫头遍就得起来吊嗓子,晚一会儿师傅就要掀被子打人的。‘铁背’是硬摔出来的,从柴垛上一个筋斗翻下来,结结实实就砸在泥地儿上。角儿功夫不硬不行,可以说得上是真正铜臂铁腿,实打实摔出来的,为了练脚功,要用脚尖立在砖头上站一炷香,中间还不能换脚;为了练眼神,师父们用半截火柴棍把学徒眼皮撑开,针刺到肉都不许眨眼……   腿功,毯子功,把子功,跷功,一点马虎不得。角儿们不但要学会自己份内的戏,也要融会贯通,青衣,花旦,刀马,扎靠,样样得精,随时准备救场。常常一出戏里,一个人要扮两三个角色,换身行头就换个身份,唱、作、念、打,都来得。   如意戏班虽说学徒众多,但能上得了台面的名角儿却没几个,所以就更不能懈怠。现如今这年头,这一碗饭也是不好吃的。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多了去了,保不齐那天就被别人争了先抢了戏,哪里容得下众人过安逸日子。   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基本功不练扎实了,哪里敢登台献唱?那是打戏班的脸面。戏班的师傅是最明白这个道理不过的。学徒们只得拼了命的在底下死命练功,这才有机会登台去。一旦出了名儿,那便离人上之人的日子不远了。   苏怜衣站在最末的位置,正聚精会神的吊嗓。她年纪是这里边儿最小的,但却是这里面最有天分、最勤奋努力的一个。师傅对她期望很高,这如意戏班的名声儿能不能一炮打响,估计就得靠她了。   苏怜衣也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儿,孤苦伶仃的,从小就被拐子拐卖出来,年龄太小,亲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也亏得当初师傅一眼瞧上了她,让她不至于被卖到了什么青楼去,或是什么大户人家里去。青楼那样糟践人的地方,依她的性子,去了估计也就一死。大户人家那就更不用说了,整日勾心斗角,藏污纳垢,也不是她的好去处。   照这样说来,戏班倒是最好的去处了,学会了唱戏,至少这也是一门谋生的技艺。   今日难得一见的大雪,竟像极了几年前的那一场,如同鹅毛一般的大雪洋洋洒洒的下个不停,就没个停歇处。   苏怜衣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雪,这样冷得让人的骨头都跟着疼起来。   *****   苏怜衣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岁的时候被拐子拐卖的了,她就算再聪明伶俐,也拼不过一个狡猾市侩的成年人。那拐子想来是做熟了这一行的,拐卖苏怜衣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拐卖了多少人了。他也很聪明,对外只称是自家闺女,因为家里穷,所以不得不想办法卖女儿。那天下着大雪,苏怜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她有些慌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那拐子把和她一起的两个小姐妹卖了以后,她便知道,她接下来要经历的,估计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拐子卖了两个小女孩儿以后,得了不少银子,心里开心得很。又恰巧饿了,就随便在街边找了一个小酒馆,准备喝点酒暖暖身子。他原本想带着苏怜衣一起进去,但又怕苏怜衣这鬼灵精的说出什么混话来,惹来麻烦就不好了。他掀开帘子看了看,就见苏怜衣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正要把苏怜衣敲晕的时候,就听见远处有人在向他打招呼。   “老七,真是好久不见哪!这是,要做什么去?”   原来是同行老五。   他嘿嘿一笑:“这不做了两桩生意,准备吃点东西喝点酒......”   说完,他顿了顿,心想只是进去喝两口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丫头片子虽然聪明伶俐的,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今天奔波了这么远,看样子是累得睡着了,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这样想着他也就放了心,忙应了两声就走进了酒馆。   苏怜衣是装睡的。这几年她可没少挨过打,早就已经学聪明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见拐子走了,她忙将身子坐直向前倾了倾,伸手去掀车内半旧的灰布帘子,只见外面天已经快黑了,路上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人。她低头想了想,这时候还不走,难道就等着和小芳她们一样的下场吗?说什么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掀开帘子往酒馆里看了看,只见那拐子正和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在喝酒聊天,笑得不亦乐乎。她慢慢的放下帘子,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然后就毅然决然的准备偷跑。   她知道,这世上像拐子那样的人多得是,但她在乡下遇到的那些善良的乡亲们,应该不会像拐子那样。   现在拐子正喝得兴起,压根就没注意到外面马车里的动静。她掀开帘子,偷偷的从侧面下了马车,然后头也不敢回,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跑去。   她人小腿短的,再加上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下来了,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落在她的眼睫上头发上,然后化成了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不知跑了多久,没听到后面有什么声响,她松了一口气,然后随意找了一处人家,坐了下来。   不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刚刚来的那条路上急匆匆的行来一个人,那身形,就算是在黑暗里,苏怜衣也知道是谁。   正是她那对外宣称是他爹的拐子。   她吓了一跳,顾不得歇息了,忙站起来,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只得心惊胆战的靠着一个墙头,准备歇会儿。   哪知,这一歇,就累得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星期就要去上班惹嘤嘤嘤!   不知道会不会累成狗嘤嘤嘤!   ☆、苏怜衣(2)   好在傍晚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让苏怜衣得以歇了一会儿。哪知半夜的时候又洋洋洒洒的下起大雪来,苏怜衣迷迷糊糊间被冻得直哆嗦,晕晕沉沉的,又累又饿又冷,忍不住双眼一闭,又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也不得安生,只见她那拐子爹化作了厉鬼,青面獠牙的样子,张扬舞爪的朝她扑过来,要把她抓回去。她在梦里吓得大哭,出了一身冷汗。正逃跑逃得精疲力竭之时,就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说道:“师傅,师傅,您快过来!这个小妹妹好像已经醒了!”   苏怜衣被噩梦中的厉鬼给吓醒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做正躺在一个通铺上,上面铺满了十几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前站着一个长得水水灵灵的小姑娘,扎着垂鬟分肖髻,看起来比她要稍微大一点点的样子,煞是漂亮可爱。   过了一会儿,布帘子被掀开,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面色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但说话气度自有一番威严不凡:“好了荷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跟着师兄师姐们练功去吧!”   被唤作荷衣的小姑娘背着那中年人朝苏怜衣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有点怕那中年人的样子,然后就一蹦一跳着出去了。   苏怜衣出来一身的汗,身上腻得很。再加上发烧,虽然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但还是被冻得牙齿打颤。见那中男人走上前来了,忙慌得坐起身来。一双手紧紧的攥住被子,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惧恐慌。在经历了被拐子又打又骂又卖之后,她实在是对这世上这些中年男人有着本能的抗拒。对她来说,现在这个中年男人也是未知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她拐子爹那样,又把她卖到别的地方去?   那中年老人是如意戏班的老板,三教九流里爬模滚打惯了,都成人精了,哪有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心里想什么的?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被人虐待过的,所以在见到生人的时候才会条件反射的瑟瑟发抖,忍不住害怕恐慌。他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看到跟自家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受这般苦楚,不由自主的就起了恻隐之心。   也不靠近了,就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了,叹了一口气,轻声安慰道:“大叔不过来了,你回被窝里躺着去,免得风寒加重。大叔问你,你怎么会在外边儿的侧门边儿上睡着的?这么冷的天儿,没冻死你啊,算是你的运气好!”   苏怜衣满脸戒备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那中年男人继续道:“你别怕,我这里是如意戏班。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待还要问时,就听布帘外面有一个爽朗的女声笑道:“这孩子才多大,你这样接二连三的问,她哪里反应得过来?”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中年美妇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只碗。   那中年男人闻言笑了笑:“我这不没经验嘛,只能想到什么问什么。”   那中年美妇一双美目一瞪,似谑非谑,看起来竟是风情无限:“你能有什么经验?不过训人有经验罢了!好了,我药也煎好了,你且出去训着你那些徒儿们罢,这小姑娘就交给我了!”   那中年男子在学徒面前都是一副不言苟笑的表情,在这中年美妇面前,却是说不出的柔和体贴:“好好,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一下这孩子,我就先去看孩子们了。”   中年美妇把托盘往桌子上一放,转过头来,温和的看着苏怜衣,笑道:“乖,别怕,你过来,先把药给喝了,你这样烧下去可不行。”   苏怜衣颇有些动容。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仅仅只是直觉,苏怜衣对这中年美妇很有好感。她穿着打扮都体体面面的,人长得也很美。也许是出于人对美好事物天生的那种不由自主的好感吧,苏怜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选择了接过那只碗。   热气腾腾的汤药喝下去,不仅缓解了饥饿,更温暖了胃,熨帖滚烫的感觉从胃游走到四肢百骸,霎时就觉得温暖了许多。   那中年美妇笑眯眯的看她喝完,然后又把一碗粥递过去:“饿了一晚上了吧,先喝点粥垫垫肚子。你正发高烧,吃不得油腻腻的东西,喝点热粥下去舒服些。”   苏怜衣饿极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接过碗和勺子就开始喝粥。   等苏怜衣喝完,那中年美妇接过碗放好,给她擦了擦嘴,这才做到床沿上,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戏班里的孩子们都叫我婉姨,你也就跟着他们这么叫我吧。婉姨问你,你不要怕,你昨晚怎么会在门口睡着了呢?”   苏怜衣迟疑半响,还是决定说出来。然后,就把她是怎么被拐子虐待,然后又怎么趁着拐子不注意的时候逃走,然后又是怎么睡着了,都一一道来。   婉姨听完红了眼圈儿,道:“可怜的孩子,也亏得你聪明伶俐的,不然怎么能逃出来呢。我家那混小子也就和你一般大,整日里还只知道调皮捣蛋。好孩子,你受苦了,爹娘呢?也记不得了?”   苏怜衣摇摇头:“不记得了。”   婉姨握着她的手,叹道:“也是你运气好,恰巧就坐在了侧门边儿上,那侧门边儿上又有一棵树挡着。若是坐在大门边儿上,那拐子铁定就找到你了。”   苏怜衣这才知道,原来她无意间的一躲,竟还真是躲对了地方。   婉姨又道:“今儿一大早,荷衣起来去开门的时候,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你在门口睡着了。还发着高烧呢,真真可怜儿见的。荷衣就是刚刚你醒过来的时候站在你床边儿那个。她是所有孩子们最小的,我看你比她还要小。好孩子,你先好好睡一觉,等发了汗,风寒也就好了。”   苏怜衣喝了药吃了粥,现在正困得厉害。婉姨上前来把被子掖好,然后把托盘端着,掀开帘子出去了。   苏怜衣躺在温暖的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么么哒!   ☆、苏怜衣(3)   等苏怜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傍晚的时辰了,戏班里的学徒们这会儿才有了时间能够歇一歇,在等待着吃晚饭的这段时间里,一个个儿的都涌进来看苏怜衣。   小孩子好奇心重,不过一早上的时间,大家都知道,今儿早上荷衣开门的时候,发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晕倒在门口。听说师傅把她带进了如意班,婉姨还亲自照顾呢。   所以等苏怜衣睁开眼,就看到床前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都在好奇的打量着她。荷衣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到她睁开眼,忙粲然一笑,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声音脆生生的:“你醒啦?”   声音脆生生的,好听得紧,让苏怜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春日清晨在林间婉转啁啾的流莺。   小孩子总要比大人看起来要可信任一些,一直跟绷紧了的弦似的的苏怜衣在看到她这个笑后,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一直到现在,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逃出来了。   看到她要起来,荷衣忙上前去扶她,口里还道:“慢些,慢些。”   苏怜衣朝她一笑,沙哑道:“谢谢。”   说起来,两个人的情缘,竟是从这个笑开始的。来得这样早,这样猝不及防。   婉姨听到动静之后走了进来,看到两个小姑娘气氛融洽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倒是有缘,方才你睡着的时候踢被子,还是荷衣在一旁照顾着呢。既然你们这么投缘,以后你就和荷衣一起睡吧!”   荷衣也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你就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苏怜衣看看荷衣,再看看慈眉善目的婉姨,还有屋子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顿时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她以前根本就不敢想的。有很多很多的小伙伴,能够得到大人的温柔相待。   她几乎是仓促的点了点头:“好。”   荷衣欢呼一声,跳起来拉婉姨的手:“婉姨,这个小妹妹要留下来啦!”   婉姨温柔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呀,看起来你要比这个妹妹大些,以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戏班里就你倆年龄最相近,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才好。”   荷衣重重点头,像是在这一刻,就许下了一个会让她用一辈子时间去践行的誓言。   就这样,苏怜衣留在了如意戏班。每天天不见亮就跟着众学徒们起来吊嗓练功。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莫说是小孩子,就连大人,也鲜少有说不累的。戏班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嚷嚷又苦又累,但苏怜衣从来不,吊嗓子吊得都哑了,还是不喊苦。练功练得不小心摔了,爬起来继续。刚刚开始的时候,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   婉姨和班主都是见过些市面走过些地方的,苏怜衣这样的孩子,还真是少见。   婉姨道:“这孩子,倒是个能吃苦的。咱们这个戏班,她天赋虽然不算最好的,但却是最努力的。有朝一日,如意戏班的大梁,恐怕就要靠这孩子来撑了。”   天道酬勤,这句话是真理。   自从苏怜衣来后,荷衣是最开心不过的。她俩年纪相仿,性格又合拍,不消半日便亲密得跟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姐妹似的。   就连婉姨也感叹,“果真是有缘,怎地那天早上,偏偏就是荷衣去开的门呢。”   从此以后,两人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吊嗓一起练功,到哪都在一起。戏班里的人混熟了,也爱开她们两个的玩笑:“你俩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这么亲密的样子,多少夫妻都不如呢!”   这时两人已经长大许多了,又整日里在戏文里扮夫妻,苏怜衣扮张生,荷衣便扮作莺莺;苏怜衣扮柳梦梅,荷衣自然也就是杜丽娘。哪有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当下,苏怜衣也不恼,也不羞,和荷衣相视而笑,而后,荷衣一边笑,一边已经不知不觉的略整丝绦,轻掸锦袍,水袖一扬,做了个身段,“咿咿呀呀”地唱将起来:   “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雨云墙。”   这一出,正是那《倩女离魂》的故事:官宦小姐张倩女与书生王文举自小订婚,两情相悦,却被贪富欺贫的张母强行拆散,倩女因此重病不起,魂离肉身,于月夜追赶王生而去。   “从今后只合离恨写芭蕉,不索占梦揲蓍草,有甚心肠更珠围翠绕。我这一点真情魂缥缈,他去后,不离了前后周遭。厮随着司马题桥,也不指望驷马高车显荣耀。不争把琼姬弃却,比及盼子高来到,早辜负了碧桃花下凤鸾交。”   “可正是暮秋天道,尽收拾心事上眉捎,镜台儿何曾览照,绣针儿不待拈着。常恨夜坐窗前烛影昏,一任晚妆楼上月儿高。俺本是乘鸾艳质,他须有中雀丰标。苦被煞尊堂间阻,争把俺情义轻抛。空误了幽期密约,虚过了月夕花朝。无缘配合,有分煎熬。情默默难解自无聊,病恹恹则怕娘知道。窥之远天宽地窄,染之重梦断魂劳。”   渐歌渐舞,渐渐入戏,荷衣只觉情不自已,脚下越来越迤逦浮摇,身形也越来越飘忽灵动,将那倩女离魂月下追郎的一段唱得宛转低扬,回肠荡气——   “向沙堤款踏,莎草带露滑。掠湿湘裙翡翠纱,抵多少苍苔露冷凌波袜。看江上晚来堪画,玩水壶潋滟天上下,似一片碧玉无瑕。你觑这远浦孤鹜落霞,枯藤老树昏鸦。助长笛一声何处发,歌乃,橹咿呀。”   慢转身,轻回首,长抛水袖,袖头打中了迎面而来的怜衣。   荷衣眼波微送,双手叠腰下身做个万福,依然捏着嗓子莺莺燕燕地道:“兀那船头上琴声响,敢是王生?”   苏怜衣笑了,荷衣的这番情意,她俩日日夜夜在一处,如何不解?当下,也就顺口接了:“ 小生王文举,自与小姐在折柳亭相别,使小生切切于怀,放心不下。今夜舣舟江岸,小生横琴于膝,操一曲以适闷咱。”   正要继续唱下去,就听得众人一阵哄笑兼掌声,更有人高声叫道:“这一出戏,当真是唱得好!改天儿都可以登台去了!”   荷衣被这一声叫好给惊醒,顿时红了脸,抬眼看了苏怜衣一眼,然后低垂着头,小步快跑着出门去了。   苏怜衣却是心头一震,刚刚荷衣那一抬眼,一低首,当真是风情无限。比之戏文上那些绝色倾城的小姐们,也丝毫不会逊色。 作者有话要说:     ☆、苏怜衣(4)      这一年农历九月十九,上京太守郑岩为母做寿,在郑家祠堂举办堂会。白天演出杂耍,晚上演出京剧。堂会举办三天三夜,把这上京城里但凡有点儿名气的戏班都请了去。这几年如意戏班靠着荷衣和苏怜衣,到底也有了几分名头儿,是以也接到了请柬。   郑家是高官显宦人家,他们家的堂会,多演大戏。临时搭建的戏台,具备并列的正院和跨院。至少有五六十间房屋,选择了一个最大的院落搭台。临近戏台的房屋则作后台,另外还要有为男女宾客分别摆席的大厅。演戏院落的正厅作寿堂,东西厢房为女宾看戏的地方。院中搭棚,是男宾看戏的地方。来宾进入这座临时剧场,先到寿堂拜寿,主人照例在旁陪着还礼,然后招待入座看戏。午前开戏,晚饭后继续演出,习惯上称为“带灯”或“灯晚”。凡“带灯”则午晚两宴之外,还招待一次点心,为“灯果”。不另设席,只是在看戏的地方每桌摆若干碟甜包子、肉包子、黄糕、小八件之类。茶则随时更换。   戏台上钟鸣锣响铿铿锵锵地砸出一个繁华盛世,戏台下毛巾乱舞瓜子四散嘻笑怒骂地上演着另一出浮世绘,氤氲的烟与明灭的灯光彼此纠缠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观众们活在不知今古的时空断面里,听着故事也经历着故事,都飘飘然,醺醺然,苦在其中或者乐在其中。   在如意戏班登台之前,早有各家戏班争奇斗艳,《麻姑献寿》,《庆顶诛》,《贵妃醉酒》,《麒麟阁》,《打杠子》,《问樵闹府》,《辕门射戟》,《南北和》,《女起解》,《玉堂春》,《大保国》,《八大锤》,《黛玉葬花》,《孝义节》,《天女散花》等等名段名角儿轮了个遍儿。   等到苏怜衣和荷衣登台,台下观众的情绪已是高亢到了极点。   班主早就交代过,此次堂会,虽说只是太守给自己老母祝寿,可这上京城里,但凡是有点儿脸面的达官显贵,都悉数到了场。更不要说这城里的各大戏班了。这次登台,可一定要捡着自个儿拿手的唱。   苏怜衣和荷衣听了,忙回复了,说就唱《牡丹亭》吧。   班主沉吟半响,微笑道:“也好,你们两个是早就把这出戏唱得炉火纯青的,无论那一折拿出来,都难不倒你们。那就《牡丹亭》罢!”   因此,苏怜衣和荷衣的第一次登台,便是唱了出诙谐欢快的《春香闹学》。   《春香闹学》,闹学,闹学,便是重在“闹”字上,这个闹字,极其恰切地道出了这出戏的诙谐情节和喜剧气氛。春香之“闹”,被作者泼墨酣写。春香对读书受教本就不感兴趣。在她看来,“《昔氏贤文》,把人禁杀”。古人囊萤趁月、悬梁刺股读书,春香认为是“悬了梁,损头发,刺了股,添疤痕”,更不用说去接受那一套套迂腐的说教。于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未行上课已先“闹”。针对书塾窒闷的气氛和塾师严厉的训诫,春香一上来就给冬烘先生陈最良一个“下马威”:“今夜不睡,三更时分,请先生上书。”语带讥刺,弄得陈最良表情尴尬开口不得。   这是小“闹”。讲经开始,春香的诨“闹”也就开始。剧本安排了一个精彩细节:在春香追逼下,陈最良自丧其尊“作鸠声”,春香乐不可支“学鸠声”,已过耳顺之年的龙钟老头和一个青春焕发的伴读婢女同台叽叽咕咕学鸟叫,是何等滑稽的场面!偏生苏怜衣扮演的春香还一脸子天真无辜,逗得台下众人轰然大笑。好一个天真娇俏的小女儿!   接着,陈最良乱解“君子好逑”,春香明知故问:君子“为甚好好求”“幽闲女子”这个敏感话题问得陈最良十分狼狈无言以对,只得拿出西席的款儿来,喝止春香。   还有大“闹”。听讲中途,春香“领出恭牌”,请假溜出去转了一遭,兴匆匆回来禀告小姐:外面“有座大花园,花明柳绿好耍子哩!”饱受揶揄奚落的陈最良终于按捺不住,于是,一个步履蹒跚追“打”,一个嘻嘻哈哈“闪”避,一老一少,在舞台上绕起圈子来了。好一个春香,居然动手“抢荆条投地”,弄得陈最良目瞪口呆无地自容。至此,喜剧的冲突达到了□□。台下轰然叫好!   春香之“闹”,闹在明处,闹得欢快。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貌似旁观者的杜丽娘,才是“闹”的真正主角。没有丽娘的默许、纵容、支持,春香未必敢“闹”,敢“闹”也未必“闹”得起来。春香是丽娘的影子,春香之“闹”,其实是丽娘之“闹”的曲折反映。二者的区别在于,地位、身份、教养的不同,注定丽娘不可能如春香般明闹、诨闹、大闹,丽娘之“闹”,闹在暗处,闹得文雅,闹得巧妙。   就连台上的郑老太太,也忍不住掩嘴而笑,问身边的儿子道:“这两孩子倒是面生得紧,是哪个班主名下的?”   郑岩也笑,挥手叫旁边的小丫鬟去打探一下:“你赶紧去打探一下,再上来说与老太太听。”   不一会儿,小丫鬟回来了,笑嘻嘻道:“老太君眼力儿真好!台上这两个姑娘,正是如意戏班新招收的学徒呢,听说才十七岁,初初登台不久的。老太太近年都听那些名角儿唱戏,自然是不知道她们的。”   老太太看着台上娇俏可人的两个小女孩,不由得触动了多年以前的心事,吩咐小丫头道:“你去,等她们下来了,就说我请她们吃茶,把她们叫到我房里来,我且与她们好好说说话儿。”   郑岩在一旁听了,也笑道:“老太太是想起当年了?”   郑老太太低叹一声,笑道:“是呀,人老了,看到这些年轻可爱的孩子,就总想起自个儿当年。她们吃过的那些苦,也只有身在本行的人,才能体会。我看这两个小丫头天赋不错,便向和她们说说话。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可怜孩子。”   郑老太太这话说得是,大家心知肚明,但凡是在戏班里讨活儿的,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儿,便是家境实在贫寒,父母养不起,不得已而为之。活着总比饿死好。但凡家境好一点儿的,谁舍得自家孩子去吃那份苦?   郑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名角儿。因为瘟疫,一家人全都死了,也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被瑞霞班的班主瞧上,遂带她回去,成了瑞霞班的一员。   后来也确实证明老班主慧眼识英,她也确实成了一代京戏名角儿,瑞霞班头牌青衣,同盖叫天,风光一时,富贵人家唱堂会,请她露一下面的谢仪相当于普通三口之家半年的嚼谷。   后来遇到郑老爷子,两人一见钟情,后结为恩爱夫妻。郑老太太也就没再登台唱过戏。   苏怜衣和荷衣唱完下台,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行头,就被老太太派来的小丫鬟给叫去了。   到了郑老太太跟前,行了礼,给老太太拜寿。郑老太太慈祥一笑,拉起苏怜衣的手,笑道:“这就是俏皮可爱的春香吧,长得也真是体面。这么多年了,我还没见过唱得这么入我心的孩子呢。”说着转过头去,吩咐旁边站着的嬷嬷:“翠儿,你去,把我的那一套行头拿出来。”   叫翠儿的嬷嬷一楞,脸上有为难的神色:“老太太,你这是……”   郑老太太故作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看着苏怜衣和荷衣,嗔道:“我好容易遇上两个入得我心的孩子,把那身行头送给这两个孩子又怎么了?左右我现在也老了,穿不得了,放着也是浪费。”   那叫翠儿的默默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哎了一声,随后就下去了。   苏怜衣和荷衣面面相觑,这是要做什么?   郑老太太让她俩挨着她坐了,然后说了一个名字,苏怜衣和荷衣顿时惊得站起来:“原来您就是当年的玉蝴蝶……”   玉蝴蝶的大名,但凡是对这一行有一点了解的,没有人不知道。瑞霞班头牌青衣,不但京戏绝,昆曲也绝。都说大师无派系,这一点放在玉蝴蝶身上,是一点儿都没错的。玉蝴蝶不仅唱旦角,青衣、花旦、刀马旦,样样来得,有时要救场,连小生也唱,一个人顶得起一个戏班子。她唱的《游园京梦》,就算是正经八百的昆曲名伶,也不得不说佩服呢。   郑老太太摇头笑道:“都是当年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几人因为戏曲,说说笑笑间亲近了不少。不一会儿,只见刚刚出去的翠儿嬷嬷,领着几个小丫头,抱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走了进来。   这一行的,有个俗话,龙套的戏装叫随衣,名伶的戏衣叫行头。名伶的行头,都是专人专用,且有专人侍候打理的。她们不屑于同无名戏子共用一套头面,自备的戏服冠戴是夸耀的资本,是身家,也是身价儿。谁拥有的服饰头面最多,最好,最齐全,谁就最大牌,金钗银钏,玉凤翠鲤,普通人家的小姐也望尘莫及。那叫派头。一个戏子没了派头,也就没了灵气儿,没了心劲儿,没了势头儿,生不如死。   嬷嬷把一个精致的大箱子放在了几人面前,只见那箱子上一点灰尘也无,看得出来是被人经常擦拭着的。那上面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正是一幅暗示性极强的春宫图——男人的背裸着,露出背上张牙舞爪的龙虎纹身,栩栩如生,虽看不到人的正面,男性的阳刚霸气却早已破图而出;女人香肩半裸,红衣初褪,正低头做含羞解带状。不脱比脱更诱惑。   打开箱子,苏怜衣和荷衣的眼睛顿时一亮,任是谁,看到这样的戏衣,也是移不开眼睛的——   绉缎,对襟,上为淡青小袄,下为鹅黄腰裙,外披直大领云肩绾风带,镶边阔袖带水袖,周身以平金刺出云遮月图案——亦同普通的“枝子花”图型不同,对襟两侧图案并不对称,而是浑然一体,合成一幅,做工之精美、心思之灵动堪谓巧夺天工。   而后,嬷嬷又打开了旁边一个盛头面的小箱——头花、面花、点翠、水钻、银泡、耳环、珠串、发簪……一应俱全。   郑老太太看着已经惊呆了的两人,慈爱一笑:“这些,都是我当年的宝贝,先如今,看着你们两个孩子,我心里觉得欢喜得很,也投缘得很,这些,也就都送给你们了罢!”   苏怜衣和荷衣看着地上摆着的好几个箱子,不由得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呢,老太君,这些都是您的宝贝,我们不能收的。”   郑老太太打断她们两个,道:“你们两个是有天赋的孩子,我一眼便瞧出来了,也是吃得苦的,小小年纪就已撑得起场面了。我都这般年岁了,原本以为自己是要带着这些行头入土的,可如今,我既然找到了与我有缘之人,这些行头自然也就不能浪费了。咱们这一行啊,光靠天赋是不行的,还得勤奋,还得吃苦,方能撑起大场面来。但凡名角儿,除了有天赋,吃得苦,也是真心喜爱唱戏的。我只问你们两个,你们是喜欢唱戏,还是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若非一口气撑着,哪能成如今的样子?   两人无比认真的点头:“自然喜欢。”   老太太开怀一笑:“那就更要送给你们了,现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发扬光大咱们的戏曲,也要靠你们啦。来,换上这一身,为奶奶唱一出《游园惊梦》,如何?”   这叫苏怜衣和荷衣如何拒绝?   穿上玉蝴蝶光鲜璀璨的行头,苏怜衣和荷衣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这一世,得以遇见你。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荷衣站定,莺莺软软地念对白:“春香,可曾叫人扫除□□?取镜台衣服来。”她背转身子,做对镜梳妆状,理鬓,簪花,下腰,抛水袖,转身,亮相,年轻,柔软,媚而冷,弱不胜衣,风华绝代。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得彩云偏……”   她咿咿地唱着,且歌且舞,自怜自艾,一双剪水双瞳直直地向苏怜衣望过来,四目交投,瞬时间已说尽万语千言。   “你道是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唱一和,一来一往,俱是这些年的不离不弃,朝夕相伴。   从此,她们必定会像玉蝴蝶所说,好好在一起,好好的相亲相爱,好好的,把戏曲发扬光大。   方不负,这姹紫嫣红的韶光安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最近都在看虐得要死的电影,要被虐死了!   所以我决定,必须不虐!所以就少了冲突,直接HE!直接弄了一个独立番外!   多谢看到这里的妹纸,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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